过午骄阳灼人地照射着,照得身上铠胄都有些烫手的感觉。豪伊引着十几名骑兵纵马在前面奔行,张凤翼与妮可拖在队伍最尾端。
“哼!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呢?还不是被我们的腾赫烈铁骑杀得落荒而走?”妮可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冷笑着道。那个豪伊死硬的表情让人一想起就恼火,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蔑视过。
豪伊的百人队一出营区就被腾赫烈游骑盯上了,腾赫烈军派出了七八支百人队合围他们,他们则边走边用弓箭还击,双方展开了一场追逐骑射战。直到他们跑出了足有五十帕拉桑,腾赫烈军才勒住了战马。他们固然成功地摆脱了腾赫烈军,可一个满员的百人骑队也只剩下了十几骑。
妮可愤愤地说着豪伊的坏话,张凤翼始终不接话,只默默地打马而行。刚才的战斗他护着妮可纵马跑在最前面,一枝箭也没射过。豪伊他们损失惨重,他们两人却连一匹驮辎重的备马也未跑散,豪伊看在眼中当然不爽了。
“喂!哑巴了?”妮可挥鞭在他眼前一甩,瞪起美目嗔道:“看起来你被人家无视了啊!你老远巴巴地跑来这儿,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张凤翼坐在马鞍上,慢悠悠地道:“急什么,西蒙是那么好扳动的吗?他连托斯卡纳都不伸手相帮呢!咱们现在只要跟着就行了,等豪伊碰过壁之后,自然会转头回来找咱们。
“别咱们咱们的,我可是腾赫烈人!”妮可娇声打断他,眉梢一挑道:“那号称十万之众的四军团,连你们两千败兵都奈何不了,还想向我卡尼梅德斯叔叔伸手?哈,真笑死我了,他们就是凑上来,也不过是多了群一赶就散的山羊罢了。”
张凤翼撇嘴一笑,明智地没有接口。
由于豪伊的坚持,这一行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的拼命赶路,夜里也坚持行军,只在后半夜人马都疲困已极时,才露营休息。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入夜时,他们发现了远处缓坡上的篝火。
“大人,你看那是什么?”一名十夫长指着远方道。
远方十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起伏,明显是一群人宿营点起的篝火,十几名骑兵都警惕起来,纷纷灭去手中的火把。
那名十夫长道:“师团长,我去探探。”
“大人,还是我去吧!前面极有可能是接应咱们的十一师团同僚。”一直没说话的张凤翼凑前说道。
这两天,张凤翼几次试图与豪伊交谈,都被豪伊以冷漠应之。在经历过几次尴尬的冷场后,他闭上了嘴巴,除了指指路外,一直与妮可腻在一起。
豪伊冷漠地看了眼张凤翼。
张凤翼丝毫没在意他的态度,补充道:“属下没别的意思,贵部的弟兄与我们师团的人不认识,双方引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豪伊点点头道:“好吧,你去。”
张凤翼纵马前行,向妮可一招手,妮可也纵马跟了上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身旁的十夫长愤愤地道:“哪有这样当兵的,成什么样子,行军打仗还带着个女人!”
豪伊按捺下同样的腹诽,生硬地斥道:“又不是咱们的人,管那么多干嘛!”
张凤翼与妮可纵马而驰,冲着篝火旁挺着刀剑戒备的人群放声喊道:“兄弟们,是我。”
“凤翼!你可回来了!”斐迪南冲上前道。
后面传来阿尔文与多特的叫声,“公主呢?老大,公主殿下在哪儿呢?”
妮可纵马抢在张凤翼前面,得意地笑道:“吵什么!我才几天不在,你们就乱套了?”
一群相熟的士兵欢呼着围在妮可的马前,争着向美女献媚,倒把张凤翼挤出了圈外。
张凤翼苦笑着对斐迪南道:“我怎么觉得她比我还重要似的。”
斐迪南眼睛闪动着笑意道:“公主殿下当然比你重要了,你知道这几天巡营的时候少了她的身影,所有弟兄都仿佛失了魂一般,干什么都没了劲头,昨天阿瑟大人还在向我抱怨此事呢!”
“啊!还有这事?”张凤翼讶然道。
“怎样?把人带回来了没有?”斐迪南问。
张凤翼向后一摆头,笑道:“在后面呢!来的是豪伊。”
“看起来很顺利啊!”斐迪南笑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回来,还打算再等个五六天呢!”
“不是我着急,是十军团的人着急啊,死催活催的赶路,一路上不知听了妮可多少抱怨。”张凤翼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要说顺利倒也不尽然,十军团固然是急着找‘帮手’,不过人家不但看不上咱们,还害怕跟咱们接近会惹恼西蒙,一路上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什么?咱们一片好心在他们危急之际伸出援手,就换来了这个?”斐迪南唇角绷了起来,眯起眼道:“既然那伙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咱们不如给他们来个一走了之,让他们在沙漠里找去吧!”
“用不着愤愤不平,想靠大树是人之常情,关键在于西蒙根本不是能靠得住的人,这一点他们慢慢就能明白。”张凤翼笑道:“西蒙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斐迪南道:“安排好了,明天晚上就有调配粮草的军议大会,现在部队渐渐脱离险地,西蒙已经露出苗头想算旧帐了,几次军议大会动不动就对咱们师团找碴儿、挑刺儿。”
“好!”张凤翼点头道:“明天由你带路,不管兜多大的圈子,一定要入夜后再进营。到时豪伊肯定会要求面见西蒙,咱们就在军议大会上让西蒙好好表现表现。”
两军合兵后,斐迪南的斥候百人队与阿尔文的亲兵队一加入,十一师团在人数上立刻占了绝对多数。十多个锐锋纵队的骑兵虽然还是个个傲着一张脸,毕竟压不住人多势众,气势弱了许多。
张凤翼向豪伊介绍了斐迪南,豪伊在马上酷着一张脸,仅仅点了一下头,连问候的话都没说一句。斐迪南毫不示弱,立刻也摆出公事公办的派头,两方礼貌而冷淡地保持着距离。
反倒是妮可被一大群亲兵众星捧月般围着嘘寒问暖、献媚讨好,她一路上被压抑坏了,这时可逮住机会向豪伊那张“死人脸”示威了,她叽叽呱呱地大声向阿尔文、多特他们讲着一路上的“冒险经历”,周围一群马屁精频频发出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叹,这时谁要是感叹的最夸张,就能换来妮可得意的一笑或是嘉许的一瞥,这一颦一笑能让现场热度立刻升高。
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渐渐都凑到妮可的周围,所有人都痴痴迷迷地瞪大眼睛张着嘴,仰视着妮可,为当中这个得意洋洋的美少女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波澜,发出哄然赞叹。
“真是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已经睡下的豪伊大声嘟囔着,愤愤地拉起毯子蒙在脑袋上。
坐在不远处的张凤翼与斐迪南相视而笑,都默契地装没听见。
第二天天未亮,斐迪南就急急地把众人叫起来赶路,张凤翼与斐迪南吩咐手下听从命令,部队由斐迪南领路,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行军。
随着部队的行进,绿色的草木逐渐变得枯黄低矮,稀稀疏疏,渐渐的就连这些难看的植物也淡出视野,天地之间全部变成了单调的灰黄色,脚下的土质也越走越松,马匹开始高一脚低一脚地迈步艰难起来。
豪伊没有像十一师团的官兵那样把甲胄脱了包起来驮在马上,而是穿的整整齐齐的。此时虽是秋天了,这沙漠里的太阳还是很毒,晒得人发昏。
豪伊抹抹脖子上的汗水,胯下的战马也在喘着粗气。他心想,这才走了多远啊,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看来今天是别想走快了。
豪伊转头对张凤翼道:“千夫长大人——”
张凤翼笑着打断道:“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凤翼吧!在下虽然人微言轻,却也不敢因私损公,大人放心,一到军团驻地,属下马上就领大人去见我们军团长大人,剩下的事我们十一师团绝不出面,以免让西蒙军团长对我们的恶感牵累到大人身上,影响了贵我两军的和睦。”
豪伊再傲,也禁不住这种光棍的揭批,他脸色一红,讪讪道:“凤翼老弟太多心了,老弟只身前来报信,伊诺大人与我都是心存感激的。现在情势所迫,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等十军团过了眼前这一关,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绝不会推辞。”
张凤翼摆摆手笑道:“大人还是不相信阿瑟大人与我的诚意啊!这样吧,我在这里先声明一句,我们十一师团绝不会挟恩要胁,把我们与西蒙军团长的恩怨拿出来令伊诺大人为难。这件事我们十一师团会自己解决,如果以后我们为此事向伊诺大人开了口,那我们就是拿友情作交易的小人。”
豪伊的黑脸成了紫黑色,感到浑身的盔甲都被人扒光了,连声辩解道:“老弟,你完全误会我与伊诺大人了,我们伊诺大人是那种怕事的人吗?这事有也罢,无也罢,你都不要再提了,总之我们十军团全体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此时的豪伊感到浑身燥热,阳光越发难耐,他脖子扭动着松了松领口,转移话题道:“老弟,照这速度,今天能够赶上大部队吗?这还不到中午,马匹就有些撑不住了啊!”
张凤翼瞥了一眼斐迪南,转头笃定地笑道:“放心吧!大人,今晚肯定能与西蒙大人见上面。大人,这里是沙漠,咱们有备马换乘,现在的行军速度已经算神速了,军团主力里大部分都是轻甲步兵,个个扛着刀矛、背着辎重,一步一坑地在沙地里跋涉,那行军速度你要见了,非急的用马鞭抽不可了。”
张凤翼的话让豪伊心中去了防备,对他与斐迪南也不再冷冰冰地端着架子了,加上张凤翼有意结纳,与斐迪南两人一搭一唱说些轻松的话题,关系开始变得和谐起来。
让豪伊欣慰的是,张凤翼的确没有说错,傍晚时他就看到了地平线远方长长延伸成的一条黑线,细看之下可以辨认出,那是一片片正在支起的营帐与蚁群般忙碌的士兵。
“大家加把劲儿,目的地就要到了,咱们到了地方再吃晚饭。”豪伊高声下令,加劲儿地抖缰绳催促战马……
自从得知了十军团的处境后,东路军的首领西蒙开始还担惊受怕了一阵子,之后随着部队离有腾赫烈军出没的“是非之地”渐行渐远,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畅快起来。
让伊诺老鬼与腾赫烈军对咬去吧!击败中路军的二十多万腾赫烈军主力肯定正在兼程前进,可以预见,十军团的下场比之中路军将加倍的惨淡。中路军毕竟是多对多,混了个“击溃”,十军团以十万步兵对三十万骑兵,大概会得个“全军尽灭”的下场吧!
而他,西蒙·布鲁姆军团长,英明的统帅!率领部下从腾赫烈大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通过,从此他的部队将是帝国袤远战区最强大的势力了。托斯卡纳、费德洛夫、伊诺……没有士兵的光杆将帅是十分可笑的,他们除了背着骂名为战败负责以外,再无他用!
亲兵们突然发现他们的最高长官变了,变得精神焕发,干劲十足,现在军团长大人对一切军中细务都兴趣盎然,以前从不过问的小事,现在件件都要指手划脚一番,本来有往例可循的事务,也非得标新立异变更一下。不管营中上下搅得如何鸡飞狗跳,不管各级部属如何骂娘腹诽,军团长大人乐此不疲,累并快活着。
最近几天来,军团长大人的兴趣是万夫长级军议评定,每晚宿营后,所有万夫长都要到军团大帐中进行军议,照旧例,这种级别的军议只有军中发生大事时才进行,而且多半是出战前向各部细分作战任务时才召集;若是寻常军务,军团部下个手令就全妥了。
现今这种军议每晚都要进行,会议的内容主要是听军团长大人训话,训话内容无所不包,训练、军纪、内务、士气、辎重……总之没有什么事是大人挑不出毛病来的。要是碰上军团长大人兴致好,再加插一段自己悲欢往事的回忆,那铁定要到后半夜才能散会了。
说起来,万夫长的职位在军中也不低了,这些人在属下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大家在沙漠里跋涉了一天,已经疲累不堪,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却要整晚听这位亢奋的上司大喷口水,哪个人会没有怨言啊?对着这位一开口就激动,一激动就没完没了的顶头上司,每个人都默默地把所能想到的粗口在心中暗念了无数道……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大帐内坐满了万夫长以上职级的高级军官,一个个都绷着“死人脸”,作洗耳恭听状。正中的军团长大人正声情并茂地大谈特谈十一师团拥有的战马、辎重过多,应该向军团上缴一批军辎的问题。
头顶火盆闪着昏黄的光焰,照得人脸明灭不定,阿瑟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军团长大人指桑骂槐的叫嚣于他仿佛清风拂过。坐在后排的军官们都在神游物外,想着自己的事,坐在前排的几个师团长则隐带笑意地看着西蒙表演。
大家心里都明白,部队一天天远离险境,“秋后算帐”被提上日程,军团长的矛头已经重新指向了十一师团。上次剿灭十一师团失败让西蒙威信大跌,这些天来他不断地对十一师团鸡蛋里挑骨头,不仅是针对阿瑟,也是在敲打其他几位师团长,重树自己的权威。
正在西蒙讲的起劲时,张凤翼与豪伊两人骑马进入了军团部的营区。豪伊急着要见西蒙,张凤翼心中明白,一到驻地,他安顿下十军团诸人的吃住,就带着西蒙进入军团部的营区。
两人才在拴马桩前下了马,西蒙的侍卫长冈萨雷斯就带人迎上前拦住了他们。
“嗨!冈萨老兄!”张凤翼翻身下马,笑着与冈萨雷斯打招呼。
冈萨雷斯手按刀柄,充满敌意地盯着张凤翼道:“你来干什么?长官们正在商议军机,你的级别还不够站到这里。”
张凤翼把手一摊,笑道:“我也不想打扰大人们的,但军情紧急,不能知情不报哇!”
冈萨雷斯眼睛一瞪道:“在这候着!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自然会见你的。”
张凤翼道:“候着没关系,不过老兄是否帮我们禀报一声?也好让大人知道有我们这摊事啊!”
“没告诉你大人现在正忙着吗?你们先等着吧!”冈萨雷斯瞥了两人一眼,蔑声道,而后转过脸不再看两人。
张凤翼身后的豪伊脸色早黑了,一扒张凤翼就要上前,被张凤翼转身拉住。
张凤翼低声道:“大人,别动怒,这全是针对我的,跟大人没关系。”
见豪伊紧绷着唇没说话,张凤翼又低声劝道:“大人,别忘了你可是来求援的,想想伊诺大人的侍卫长,哪个长官的亲信不摆点谱呢?”
张凤翼瞥眼瞧了瞧帐内,可以清晰地听到西蒙在大喷口水,曼声搭腔道:“冈萨老兄,你就不问问我要上报的是什么事就挡我吗?”
“闭嘴!谁是你老兄!别再让我听到这句!”冈萨雷斯转脸冲到张凤翼身前,指着他发怒地吼道。
“冷静,冷静。”张凤翼扇着手,安抚地笑道:“既然你不愿我叫老兄,那我就叫你冈萨吧!冈萨,我知道你上回没保护好军团长大人,心里一定很内疚,可你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怪只怪你手下的弟兄太菜了,堂堂的军团部大营一捅即破,连捱上一阵等等救兵都没能够。还好来的是我们十一师团,要是来的是腾赫烈军呢?军团长大人说不定已经变成给人放羊的奴隶了吧!”
“啊!我宰了你!”冈萨雷斯嘶吼一声,拔出腰刀,冲着张凤翼搂头就剁。
张凤翼跃步后跳,闪了开去,微躬身子,张开两手,摆出待敌式,口里却朝左右道:“大家可看到了,这是冈萨先动刀的。”
冈萨雷斯拧身发力,持刀跃步,拦腰横扫,血红着眼睛吼道:“是我先动刀的,怎样?今天拼着掉脑袋我也要废了你!”
张凤翼旋身转动,堪堪从冈萨雷斯的刀尖闪过,边移步边笑道:“冈萨,想制住我,凭你一个人可不够份量,不如叫你手下的小崽子们都上吧,这样玩起来还有点意思。”
两人一斗起来,周围的官兵立即围拢过来看热闹,这里不但有冈萨雷斯的手下,还有与会军官带来的亲兵,各部队的人都有。
冈萨雷斯再不要面子,也不能当众群殴,他厉声吼道:“放屁!收拾你这个小人哪用帮手,我这就一刀剁了你,让你再瞎叫唤!”
豪伊好歹是跟着张凤翼一起来的,再有别的想法,也不能看着张凤翼在自己眼前被砍,他本要入圈助战的,佩刀已出鞘一半,却见张凤翼在冈萨雷斯的刀光中像影子一般移来换去,穿身闪动,腰间挂着的佩刀动都没动,他一下子惊住了。
平心而论,冈萨雷斯的身手是有两下子的,出刀凌厉迅猛,身法轻捷灵动,丝毫没有“大块头”的呆滞。眼前但见刀光霍霍,杀气腾腾,但对张凤翼却始终慢了半拍,刀锋总是就差一点,没能碰到。
别说豪伊,所有人都看呆了,这些四军团各部的亲兵们,都没见过张凤翼出手,大家直愣愣地盯着刀光满眼的场内,鸦雀无声,生怕惊动了大帐里的上司,搅了好戏。
圈内的两人也都暗自叫苦,张凤翼本想造点声势,惊动西蒙的,没想到“观众们”这么给面子,一声不吭地呆看,这下想不让冈萨雷斯丢面子也不行了。冈萨雷斯更是难过,当着这么多人,他已经连劈带扫几十刀了,连人家的衣服都没沾上,今日要杀不出个“说法”,以后也没脸再混了。
冈萨雷斯心中着急,刀法变得大开大阖,反正张凤翼手中也没武器,所以他也不再顾及防守,索性摆出全攻的架式,刀刀同归于尽,招招与敌皆亡。这下刀光大盛,杀气更凛,围观的官兵人人看得脸上变色,都知道冈萨雷斯想收也收不住了,恐怕真的要出人命。
和围观的人不同,张凤翼却暗中叫好,冈萨雷斯动作越大,门户就越开,处处暴露破绽,正好给了他出手的机会。他瞅准冈萨雷斯长刀劈出手臂伸直的机会,刹那间揉身而进,整个身子贴身靠入,一手捋对方伸直的右臂,一手穿腋取左胁,腰部拧转发力,两臂旋转外投,所有围观官兵齐声惊呼,只见冈萨雷斯近两米高的块头从诸人头顶凌空飞过,扔麻袋一般被砸在十多步外的沙地上。
虽然沙地松软,但由于抛起太高,这下也把冈萨雷斯摔得骨头如散架一般,半天动弹不得,十多个亲兵拥上前扶起他。
冈萨雷斯一把甩开众人,血红着眼睛,指着张凤翼嘶声吼道:“并肩上,给我把他剁成肉泥!”
一阵“仓啷啷”的拔刀声,百多把佩刀拔了出来。冈萨雷斯的亲兵们还未拥上,张凤翼与豪伊身前突然横出几十名持刀的卫兵。
为首的索普厉声吼道:“都站住!谁敢乱动!冈萨雷斯挟私怨向同僚挑衅,已然违反军纪,必受严惩,从者与之同罪。”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成何体统!”大帐口西蒙尖厉的声音传来。
在他身后,站着一堆师团长、万夫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拿刀的众人。所有人都把武器收了起来,大家躬身向军团长西蒙行礼,早有亲信附在西蒙耳边低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既然知道这事错在自己的属下,就不能抓住细究了。
西蒙三角眼横了一下冈萨雷斯,转头看着张凤翼,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凤翼,我以为你终于能多安份几天,看未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活力啊!”
张凤翼装没看见西蒙身后的阿瑟,躬身道:“大人,卑职实在是有大事要向大人禀报。”
西蒙向周围挥挥手道:“行了,都散了吧!”
说罢,他嘲讽地瞥了一眼张凤翼,笑道:“你来的正好,大军已经离要塞不远了,我正有许多关于你们师团的事要说说呢,进来吧!”
西蒙头也不回地率先入帐,围观人群中的豪伊抢前几步想与西蒙见礼,却因西蒙没看见他而被晾在当场。
张凤翼暗中指了指豪伊,向阿瑟比了个“放心”的手势。阿瑟一笑,也跟着诸人进帐去了。
张凤翼走到豪伊身边,歉意地道:“大人,你别急,先在帐口候着,我一进去就马上向军团长大人引见你。”
豪伊心知自己刚才有些急躁了,忍着气笑道:“老弟,说哪去了,火光这么暗,人又这么多,西蒙大人没看见我是正常的。再说,这也怪不到你啊,你进去吧,我是客人,当然要在帐口候着了。”
张凤翼又抱歉几句,才转身进帐。
帐内,各师团的首领们已经各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大家都知道张凤翼这年轻人“兴风作浪”的本事,只要他一出场,今夜肯定要有好戏上演,本来没精神的也不打瞌睡了,一个个隐带笑意地瞅着走入帐中的张凤翼。
西蒙也很得意,现在大军一日日远离敌境,外患既无,看这“刺头”还仗恃什么要胁上司,这以前所受的种种肮脏气也该出出了。
西蒙两手扶案,仰着下巴,眯眼俯视着张凤翼,笑道:“张凤翼,你来的正好,我们刚才正在谈论你们师团军马过多的问题。别的师团弟兄还在用两条腿行军,你们师团却一个人骑两匹马,一匹坐人,一匹驮辎重,这也太不公平了,这些天来,各部的长官纷纷向我反应,说下面的弟兄们对你们师团这种跋扈作风很有意见。胜仗是大家一齐打下的,一切缴获要归公嘛!吃独食是最要不得的,凭什么只有你们骑马,其他弟兄们却要走路呢?我看你们是不是分出一部分战马来给别的师团分分,搞好关系对你们师团也是有好处的嘛!这件事,刚才我已经向阿瑟大人说清楚了,你们阿瑟大人十分认同我的看法,你既然来了,也表个态吧!”
张凤翼再施一礼道:“大人,这事不妨先放放,属下刚才说了,有重大紧急军情向军团长大人禀报。”
“哦?你们十一师团不是只负责领路吗,难道队伍前方发现了腾赫烈军?”西蒙沉下脸道。军团部的斥候也没闲着,他心里清楚,这周围三百帕拉桑之内根本没有大股腾赫烈军。
张凤翼俯首,不带一丝感情地禀报道:“大人,我们师团的斥候在我军西南四百帕拉桑之地,发现了由伊诺大人率领的十军团,他们正与腾赫烈的精锐骠骑军团作战,目前急需得到友军救援。”
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笑容从所有人的脸上抹去,这个帐内的人都清楚十军团的处境,只以为瞒着十一师团而已。
半晌,西蒙阴着脸嘿笑道:“你们十一师团不是负责打头阵的吗?你们以后只要侦察前方就好了。当先锋是要机动灵活一些的,战马的事我会与各师团的首脑们再沟通沟通,想必他们也能理解你们师团的苦衷……”
“大人!”张凤翼面无表情地打断西蒙道:“属下在向你禀报发现十军团被困的军情,十军团十万帝国军将士的生死安危,比我们师团那几匹马更重要些吧!”
“哼哼!”西蒙悠然笑道:“张凤翼,事关重大,我希望你想仔细了,我们军团好不容易脱离危境逃出来了,现在再转头杀回去,你可是要被弟兄们骂死的。我警告你要想清楚后果,我再问你一句,你的手下真的看清楚了吗?”
“哈!”张凤翼失笑一声道:“大人问的可有趣啊!在咱们西南四百帕拉桑驻扎着十万大军啊,又不是十只苍蝇,我的手下眼神再不好,也不至于分不清十万个活人与十只苍蝇的区别吧!”
“你!看来你是非要与所有四军团的将士作对不可了?”西蒙脸庞一下子罩上了一层青气。
张凤翼敛着眼皮,头也不抬地道:“大人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身为帝国军的一员,为国捐躯乃份所应当,为什么属下说要救援友军就是与所有弟兄作对了?”
“你!你!”西蒙气得呼呼直喘,说不上话来。
张凤翼翻眼看了看西蒙,口气漠然地道:“现在与十军团缠战的是腾赫烈军的精锐军团骠骑军,兵力与十军团相当,据推测,击溃了亲王殿下的腾赫烈军主力也正在赶来,若要出兵救援的话,还望大人早拿主意,如果去晚了,对上腾赫烈军主力就于我军不利了。”
西蒙一推桌子,霍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张凤翼跟前,拧着眉死盯着他,狠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芝麻粒儿一样的小官,整个军团该如何行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话了?”
“整个军团该如何行动,自然是由军团长大人做主,属下不过把知道的情报禀报给大人罢了。”张凤翼扬起脸回视着西蒙,睁着眼睛道:“大人,现在包围十军团的腾赫烈军只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罢了,如果骠骑军发现了我们,四百帕拉桑的距离想要追上来也是很容易的,严格来说我们并不安全。”
“好了,知道了!”西蒙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你下去候着吧,有事会叫你的。”
张凤翼躬身一礼,转身才退到帐口,却见豪伊脸色铁青地正要往里闯,赶紧挡住他。
豪伊左手紧按刀鞘,铁青着脸道:“老弟,你让开!我要当面质问他去!”
“大人,千万别冲动!”张凤翼摇摇手,低声劝道:“你也看见了,长官们都在场,你现在出场让西蒙大人如何下台?你是求援来的,我们军团长纵然有错,也只能私下里规劝,如果惹得他恼羞成怒,你的事也就难办了。”
“可是他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豪伊强压着怒火道。
“那也最好等军议完了,私下再面谈为妥。”张凤翼苦笑劝道:“出兵救援是大事,关系着军团的存亡,你也要给我们军团长一些时间通盘考虑。”
“好吧,我就再听老弟你一回劝!”豪伊也确实担心逞了一时之忿,却坏了军团的大事,只好按捺下怒火,站在帐口处聆听。
按下两人在帐口窃窃私语不说,张凤翼的话倒是有一句打动了西蒙——“四百帕拉桑的距离想要追上来也是很容易的”。西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骑兵想要追步兵,四百帕拉桑的确只要两三天的功夫,看来四军团还远未算得上安全啊!
“好了,下面咱们该谈谈怎样加快行军速度的问题了。”西蒙坐回桌案后面,俯视了一眼帐内诸将,打着官腔道:“现在各部实在是太散漫了,不要以为咱们已经安全了,敌军就在身后,随时可能追上来,部队却一天行走不到五十帕拉桑,这怎么行?……”
话题开始转向加快行军进度上,各师团长官纷纷表态,回去后会重新检查辎重负担,不要紧的辎重会放弃掉,让部队轻装行军,不拖军团的后腿……
帐里说得热烈,帐口的豪伊却再也忍不了,挺身就要进帐。
张凤翼赶紧抓住他的胳膊道:“大人,咱们刚才不是说好的吗?军议过后,私下里再与西蒙军团长商议救援的事。”
豪伊坚决地道:“老弟,你让开,他们已经在商议怎样加快逃跑了,哪里有想要救援我们军团的意思!到了这种地步,大家撕破脸也是顾不得了。”
张凤翼拦住他道:“好吧,大人,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只是求你让我先去质问军团长大人,这样即便遭到训斥,也是我们四军团自家人的事儿,不会伤到贵我两军的交情。等我不行了,你再出面也不迟。”
豪伊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张凤翼,片刻后,轻叹一声道:“老弟,以前是我错怪你了,你是真心帮助我们十军团的好兄弟。”
张凤翼一笑,伸手抚在豪伊的手掌上,轻轻拍了拍,转身入帐。
帐内,西蒙正志得意满地说道:“诸位,若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去后就照此布置吧,明日开始急行军,各部队都不许掉链子。”
正说着,帐门口闪入张凤翼的身影,“大人,我们一齐跑了,那被围的十军团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一看又是张凤翼,西蒙彻底怒了,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还是生就的贱骨头、挨刀命?你小子也不睁眼看看周围是什么状况,近卫军一军团那么牛逼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你再行还比得过一军团吗?现在咱们这几万人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哪有闲功夫去管别人?妈的!十军团是死是活关我鸟事!告诉你,小兔崽子,再啰哩八嗦我就不等回要塞了,在这儿先收拾了你!”
张凤翼直视着西蒙的眼睛道:“属下这是在替大人着想,十军团知道了你就在他们身边路过却不出手救援,能善罢甘休吗?就算大人在战场上安然无恙,难道回到要塞,参军司会不为此事处罚大人吗?”
西蒙浑身直颤,气极地吼道:“好,好,你想知道本大人怎么躲过参军司质询是吧?告诉你吧,不是我们不想救十军团,实在是我们与十军团交臂而过,根本不知道十军团身处险境这回事儿,所以只能追悔不及了。至于你这个报凶信的乌鸦嘴,来人呐,把这个目无尊卑、扰乱军纪的家伙推出去绞死,挂在营门口示众!”
早有几名亲兵从帐外冲进来,伸手抓住张凤翼的胳膊。张凤翼也不客气,哪个敢近身,拎起脖子就摔,更多的亲兵扑上去扭打,场面立刻变得鸡毛鸭血。
西蒙直着脖子厉声嘶喊:“都他妈是废物!外面的人死哪去了,还不快滚进来帮忙?”
闹成一片时,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满身铠甲的大汉站在了西蒙身前,单臂横胸,躬身行礼道:“军团长大人,十军团使者豪伊向你见礼了。”
“豪伊!”西蒙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盯着他道:“锐锋纵队的师团长豪伊?”
不仅是他,满大帐的人全愣住了,连抓拿张凤翼的亲兵们也停手了。
豪伊面无表情地俯首道:“属下正是锐锋纵队师团长,十分荣幸能被大人提及。”
“啊!”西蒙疯了一般扑到张凤翼身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血红着眼睛,一字一字迸道:“好小子,你明知道豪伊大人就在帐外,却敢故意阴我,惹我说出那些气话!”
张凤翼没有反抗,任他揪着,面带微笑道:“大人这话有些偏颇了,豪伊师团长是那种为了几句气话斤斤计较的人吗?只要大人能以大局为重,答应出兵救援十军团,豪伊大人肯定不会为了刚才的一点点不愉快介怀的。”
说着,他转头对豪伊笑道:“我说的对吗?豪伊大人。”
豪伊点头道:“正是,恳请军团长大人在危急关头帮我们十军团一把,我们军团十万弟兄都会感激军团长大人的。”
西蒙脸色松了,目光怨毒地瞅了张凤翼一眼,咧咧嘴笑道:“豪伊师团长,你是贵客,今天天晚了,你也行军一天了吧,不如先在我们军团部安顿下来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大人!”豪伊还想再说。
西蒙却转身向帐外走去,边走边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还要行军,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西蒙先走了,帐内气氛十分诡异,几个师团长本该与豪伊寒暄一下套套交情的,此时只得各自向豪伊尴尬地笑笑,忙不迭的带着手下离去。
阿瑟笑着走过来正要与豪伊打招呼,却见豪伊急急地叫住卡廷。
“卡廷大人吗?请留步,我们伊诺大人有一封信托我带给您。”豪伊道。
“噢?是吗?”卡廷站住脚,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豪伊上前见礼,笑着道:“伊诺大人说您是他的老朋友了,您不请我到您那里坐坐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卡廷抚着脑袋瓜直笑,“那就,那就去坐坐吧!”
人走完后的大帐只剩下阿瑟与张凤翼。
这时,索普走进来道:“凤翼,他不是你请回来的吗?怎么跟着卡廷去二十师团了?”
阿瑟也有些不豫地笑道:“看来人家没把咱们当回事啊!说到老朋友,我与伊诺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豪伊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张凤翼安慰道:“大人不用生气,卡廷可能会为十军团出头吗?等他试出深浅之后,自然会做出选择的。”
阿瑟自嘲地笑道:“我不担心他不会拐头来找咱们,只是这做派也太现实了,稍微粉饰一下都没有。”
张凤翼笑道:“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嘛,大人,这个您要理解,西蒙这个态度,摆明是要晾他了,您让他能不发急吗?卡廷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阿瑟摇头笑笑,“不说别人的,你这一路怎样?回去把经过详细给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