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完字敬仲,陈厉公之子也。初,懿氏卜妻之,其繇曰:“是谓凤凰于飞,和呜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周史有以周易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厉公为蔡所灭杀,国内乱,完奔于齐。齐侯以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若获宥,及於宽政,赦其不闲教训而免诸罪戾,弛於负担,君之惠也,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诗云:‘翘翘车乘,绍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使为工正。饮桓公酒,乐,公曰:“以火。”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礼,弗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於淫,仁也。’”桓公嘉之,爱敬日新,位比高、国,始食田采,姓田氏焉。六世田成杀简公。其三世曰和,迁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祀太公以下。后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列於周室。其孙曰威王。到王建,用后胜之计,又宾客多受秦金,劝王朝秦,不修战备,秦兵平步入临菑,民无敢格者。迁王建於共,国人歌之曰:“松耶柏耶?亡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祥也。

谨按《战国策》、太史公记: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戮力,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囊括八荒之意。当是之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恃猛将锐卒,因间伺隙,略定西河之城,南并汉中,西定巴、蜀,东割膏腴之壤,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不爱尊爵重宝,以致天下之士。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夫四豪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爱人,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其后复有宁越、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陈轸、召滑、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廉颇之属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一矢遗镞之费,而关东已困。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

及至始皇,承六世之遗烈,抗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叱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兼帝皇而威四海。于时议者恨楚之疏远屈原,魏不用公子无忌,故国削以至于亡。秦因愚弱之极,运震电之萧条,混壹海内,为汉驱除。盖乘天之所坏,谁能枝之?虽阿衡宰政,贲、育驭戎,何益於事。且有强兵良谋,杂袭继踵,每辄挫衄,亦足以祛蔽启蒙矣。始皇自以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遂恣雎旧习,矫任其私知,坑儒燔书,以愚其黔首,穷奢肆欲。力役无餍,毒流诸夏,乱延蛮貊。由是二世绝祀,以成大漠之资。高祖践祚,四海乿安。世宗攘夷境,崇演礼学,制度文章,冠於百王矣。

正失

孔子曰:“众善焉,必察之;众恶焉,必察之。”孟轲云:“尧、舜不胜其美,桀、纣不胜其恶。”传言失指,图景失形,众口铄金,积毁消骨,久矣其患之也。是故乐正后夔有一足之论,晋师己亥渡河有三豕之文。非夫大圣至明,孰能原析之乎?论语:“名不正则言不顺。”易称:“失之亳厘,差以千里。”故纠其谬日正失也。

乐正后夔一足

俗说夔一足而用精专,故能调畅於音乐。

谨按《吕氏春秋》:“鲁哀公问於孔子:‘乐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以夔为乐正,始治六律,和均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服。重黎又荐能为音者,舜曰:“夫乐天地之精,得失之节,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夔能和之,平天下,若夔一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行。’”

丁氏穿井得一人

俗说丁氏家穿井,得一人於井中也。

谨按《吕氏春秋》:“宋丁氏无井,常一人溉汲於外。及自穿井,喜而告人:‘吾穿井得一人。’传之,闻於宋君,公问其故,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

封泰山禅梁父

俗说岱宗上有金箧玉策,能知人年寿修短。武帝探策得十八,因读曰八十,其后果用耆长。武帝出玺印石,裁有兆朕,奉车子侯即没其印,乃止。武帝畏恶,亦杀去之。封禅书说:“黄帝升封泰山,於是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者七十余人,小臣独不得上,乃悉持龙髯,拔堕黄帝之弓。小臣百姓仰望黄帝不能复,乃抱其弓而号,故后世因曰乌号弓。”孝武皇帝时,齐人公孙卿言:“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今历正值黄帝之日,圣主亦当上封,则能神仙矣。”

谨按《尚书》、《礼》:“天子巡守,岁二月至于岱宗。”孔子称:“封泰山,禅粱父,可得而数七十有二。”盖王者受命,易姓改制,应天下太平,功成封禅,以告平也。所以必於岱宗者,长万物之宗,阴阳交代,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遍雨天下,唯泰山乎。封者立石高一丈二赤,克之曰:“事天以礼,立身以义,事父以孝,成民以仁。四守之内,莫不为郡县,四夷八蛮,咸来贡职。与天无极,人民蕃息,天禄永得。”祭上玄尊,而俎生鱼。坛广十二丈,高三尺,阶三等。必於其上,示增高也;克石纪号,著己绩也。或曰金泥银绳,印之玺。下禅粱父,礼祠地主,去事之杀,示增广也。禅谓坛墠当有所与也。三皇禅於绎绎,明己功成而去,德者居之。绎绎者,无所指斥也。五帝禅于亭亭,德不及於皇。亭亭名山,其身禅于圣人。三王禅於梁父,梁者信,父者子,言父子相信与也。

孝武皇帝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有玉牒书.书秘。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飞禽及白雉,加祠兕牛犀象之属。其享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周而复始,皇帝敬拜泰灵。”其夜有光如流星,昼有白云起封中。于是作明堂汶上,令诸侯各治邸。车驾前后五至祠,以元鼎六年告封,改为元封,武帝已年四十七矣,何缘反更得十八也。就若所云,明神祸福必有徵应,权时倒读,焉能诞招期乎!奉车子侯骖乘弄臣,不预封事,何因操印没石乃止?暴病而死、悼惕无已。又言武帝与仙人对博,棋没石中,马蹄迹处于今尚存,虚妄若此,非一事也。

予以空伪承乏东岳,忝素六载,数经祈祠,咨问长老贤通上泰山者云,谓玺处克石文昧难知也,殊无有金箧玉牒探筹之事。春秋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见之人斯为审矣。传曰:“五帝圣焉死,三王仁焉死,五伯智焉死。”其陨落崩薨之日,不能咸至百年。诗云:“三后在天。”论语曰:“古皆没。”太史记:“黄帝葬於桥山。”骑龙升天,岂不怪乎!乌号弓者,柘桑之林,枝条畅茂,乌登其上,下垂著地,乌适飞去,从后拨杀,取以为弓,因名乌号耳。

叶令祠俗说孝明帝时,尚书郎河东王乔迁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常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无车骑,密令太史候望。言其临至时,常有双凫从东南飞来。因伏伺,见凫,举罗,但得一双鞋耳。使尚方识视,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每当朝时,叶门鼓不击自鸣,闻於京师。后天下一玉棺於厅事前,令臣吏试入,终不动摇。乔曰:“天帝独欲召我。”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夜葬於城东,土自成坟。县中牛皆流汗吐舌,而人无知者。百姓为立祠,号叶君祠。牧守班录,皆先谒拜。吏民祈祷,无不如意;若有违犯,立得祸。明帝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音声,但云“叶”。太史候望,在上西门上,遂以占星辰,省察气祥。言此令即仙人王乔者也。

谨按《春秋左氏》传:叶公子高,姓沈名诸梁,古者令曰公,忠於社稷,惠恤万民,方城之外,莫不欣戴。白公胜作乱,杀子西、子期,劫惠王以兵。叶公自叶而入,至于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何为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几。若见君面,是得艾也。人知不死,其亦无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於国,而又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之,与国人攻白公。白公奔山而逝,生烹石乞,迎反惠王,整肃官司,退而老於叶。及其终也,叶人追思而立祠。功施於民,以劳定国,兼兹二事,固祠典之所先也。此乃春秋之时,何有近孝明乎!

周书称:“灵王太子晋,幼有盛德,聪明博达,师旷与言,弗能尚也。晋年十五,顾而问曰:“吾闻大师能知人年之短长也。”师旷对曰:“女色赤白,女声清,女色不寿。”晋曰:“然,吾后三年将上宾於天,女慎无言,祸将及女。”其后太子果死。孔子闻之曰:“惜夫!杀吾君也!”后世以其自豫知其死,传称王子乔仙。或人问仙,杨雄以为虙羲、神农、黄帝、尧、舜殒落,文王葬毕,孔子葬鲁城之北。独不爱其死乎?知非人之所能也。生乎!生乎!吾恐名生而实死也。

国家畏天之威,思求谴告,故於上西门城上候望。近太史寺,令丞躬亲。灵台位国之阳,别安在宫中,惧有得失,故参之也。何有伺一飞凫,遂建其处乎!世之矫诬,岂一事哉!

燕太子丹仰叹,天为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中木象生肉足,井上株木跳度渎俗说燕太子丹为质於秦,始皇执欲杀之,言能致此瑞者,可得生活。丹有神灵,天为感应,於是遣使归国。

谨按太史记:燕太子丹质秦,始皇遇之益不善,丹恐而亡归。归求勇士荆轲、秦武阳,函樊於期之首,贡督亢之地图。秦王大悦,礼而见之。变起两楹之间,事败而荆轲立死。始皇大怒,益发兵伐燕。燕王走保辽东,使使斩丹以谢秦,燕亦遂灭。丹畏死逃归耳,自为其父所戮,手足圮绝,安在其能使雨粟其余云云乎!原其所以有兹语者,丹实好士,无所爱吝也,故闾阎小论饬成之耳。

孝文帝

孝成皇帝好诗、书,通览古今,闲习朝廷仪体,尤善汉家法度故事。常见中垒校尉刘向,曰:“世俗多传道孝文皇帝,小生於军,及长大有识,不知父所在,日祭於代东门外。高帝数梦见一儿祭己,使使至代求之,果得文帝,立为代王。及后徵到,后期不得立,日为再中。及即位为天子,躬自节俭,集上书囊以为前殿帷,常居明光宫听政。为皇太薄后持三年服,庐居枕块如礼,至以发大病,知后子不能行三年之丧,更制三十六日服。治天下致升平,断狱三百人,粟升一钱,有此事不?”

向对曰:“皆不然。谨按汉高三年,魏王豹叛汉附楚,汉使大将韩信击虏豹姬薄夫人,传诣雒阳织室。汉王见薄姬,内后官幸之,生文帝。二年而为王者子,常居宫阙内,不弃捐军中,祭代东门。高皇后八年后九月己酉夕即位,就未央,幸前殿,下赦令。即位时以昏夜,日不再中。文帝虽节俭,未央前殿至奢,雕文五采,尽华榱璧铛,轩槛皆饰以黄金,其势不可以书囊为帷。奢俭好丑,不相副侔。又文帝以后元年六月己亥崩未央宫,在时平常听政宣室,不居明光宫。及薄太后以孝景二年四月壬子薨,葬南陵。文帝先太后崩,不为皇太簿后持三年服。文帝遵汉家基业初定,重承军旅之后,百姓新免於干戈之难。故文帝宜修秦余政教,轻刑事少,与之休息,以俭约节欲自持,初开籍田,躬劝农耕桑,务民之本。即位十余年,时五谷丰熟,百姓足,仓廪实,蓄积有余。然文帝本修黄、老之言,不甚好儒术,其治尚清净无为。以故礼乐庠序未修,民俗未能大化,苟温饱完给,所谓治安之国也。其后匈奴数犯塞,侵扰边境。单于深入寇掠,贼害北地都尉,杀略吏民,系虏老弱,驱畜产,烧积聚,候骑至甘泉,烽火通长安,京师震动,无不忧懑。是时大发兴材官骑士十余万军长安,帝遣丞相灌婴击匈奴,文帝自劳兵至太原、代郡。由是北边置屯待战,设备备胡,兵连不解,转输骆驿,费损虚耗。因以年岁不登,百姓饥乏,谷籴常至石五百,时不升一钱。前待诏贾捐之为孝元皇帝言:‘太宗时民赋四十,断狱四百余。’案太宗时民重犯法,治理不能过中宗之世,地节元年天下断狱四万七千余人。如捐之言复不类,前世断狱皆以万数,不三百人。文帝即位二十三年,日月薄蚀,地数震动,毁坏民庐舍,关东二十九山同日崩溃水出,河决酸枣,大风坏都,雨雹如桃李,深者厚三尺,狗马及人皆生角,大雪,煌虫。文帝下诏书曰:‘间者阴阳不调,日月薄蚀,年谷不登,大遭旱蝗饥馑之害,谪见天地,灾及万民,丞相、御史议可以佐百姓之急。’惟此事类,似不及中宗之世,不可以为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