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孙文垣先生治潘姓患白浊。精淫淫下。三年不愈。脉来两寸短弱。两关滑。两尺洪滑。曰。疾易瘳。第必

明年春仲。一剂可痊。问故。曰。素问曰。必先岁气。毋伐天和。所患为湿痰下流证也。而脉洪大见于尺部。为阳乘于

阴。法当从阴引阳。今冬令为闭藏之候。冬之闭藏。实为来春发生根本。天人一理。若强升提之。是逆天时而泄元气也。

后医者接踵。迄无效。至春分。孙以白螺蛳壳火四两为君。牡蛎二两为臣。半夏葛根柴胡苦参各一两为佐。黄

柏一两为使。面糊为丸。名端本丸。今早晚服之。不终剂而愈。按古名医治病。无不以阴阳升降为剂量准。一第

二十六条已具言之。此案端本丸方义固佳。其持论则深明天人合一之理。读内经“冬三月。此谓闭藏。使志若

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逆之则春生者少。”若伏者。若抱雏养蛰也。若匿者。若隐避踪迹也。若有私意者。恐

败露也。若已有得者。韬晦无觖望也。凡所以重藏精也。有冬月之闭藏。然后有来春之发生。一味发扬。而无翕聚

之本。譬诸无源之水。其涸可立而待。

(十三)白芥子气味辛温。善能利气豁痰。观治冷哮。用白芥子末涂肺俞膏肓百劳等穴。涂后麻瞀疼痛。防痘入

目。用白芥子末涂足心。引毒归下。外用功效如是。其性烈从可知矣。其末水发。擂入食品。食些少。辄令人目泪鼻

涕交出。其性开发走液。亦从可知矣。缪仲醇本草经疏云。“能搜剔内外痰结。及胸膈寒痰冷涎壅塞者。”然肺

经有热。与阴火虚炎。咳嗽生痰者。法在所忌。奈世医狃于三子养亲汤一方。不论燥证火证。动辄用之。甚且用至

数钱。其意原在利气豁痰。殊不知辛烈之品。烁液劫津。耗气动火。其害甚大。余尝见风温咳嗽证。误用白芥子。致

动血见红。甚至喉痛声哑。但罔有归咎于白芥子者。损人而不任过。白芥子抑何幸欤。诸本草均云肺经有热虚

火亢者忌用。岂未之见耶。

(十四)古人随证以立方。非立方以待病。熟察病情。详审用药。味味与病针锋相对。无滥无遗。适至其所。如写

真焉。肖其人而止。不可以意增减也。千变万化之中。具有一定不易之理。活泼圆机。有非语言文本所能解说。在学

者心领神会而已。其所以设立方名者。规矩准绳。昭示来学。非谓某方一定治某病。某病一定用某方也。古方伙

矣。岂能尽记。纵能尽记。而未能变通。虽多奚益。即如桂枝汤一方。加桂枝分两。名曰桂枝加桂汤。加芍药分两。名

曰桂枝加芍药汤。去芍药。名曰桂枝去芍药汤。桂枝甘草二味。名曰桂枝甘草汤。芍药甘草二味。名曰芍药甘草

汤。甘草一味。名曰甘草汤。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一方可分为数方。数方可合为一方。增一药之分两。即所以减他

药之分两。而另名为一方。取一味二味。即名为一方。药随病为转移。方随证为增减。因物付物。何容心焉。设悬拟

一方。以治一病。印定后人眼目。天下岂有呆板之病证。待呆板之方药耶。奈何张景岳新方八阵及黄元御八种

书内。自制之法。不一而足。岂以古方为不足用。而有待于新制乎。集数味药。辄名一方。方不可胜穷。徒眩人意耳。

(十五)王龙先生调息法曰。息有四种。一风。二喘。三气。四息。前三为不调相。后一为调相。坐时鼻息出入

觉有声。是风相也。息虽无声。而出入结滞不通。是喘相也。息虽无声。亦无结滞。而出入不细。是气相也。坐时无声。

不结不粗。出入绵绵。若存若亡。神资冲融。情抱豫悦。是息相也。守风则散。守喘则戾。守气则劳。守息则密。前为

假息。后为真息。欲习静以调息为入门。使心有所寄。神气相守。亦权法也。调息与数息不同。数为有意。调为无意。

委心虚无。不沉不乱。息调则心定。心定则息愈调。真息往来。呼吸之机。自能夺天地之造化。心息相根据。是谓息息归

根。命之蒂也。一念微明。常惺常寂。范围三教之宗。吾儒谓之“燕息。”佛氏谓之“反息。”老氏谓之“踵息。”造化

阖辟之元机也。以此征学。亦以此卫生。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阅智大师小止观中。有坐禅调息法。其说与

龙先生同。汪庵医方集解勿药元诠内。亦载调息法。余窃谓以药疗病。弗计其功。先防其弊。盖弊无。则其功

乃为真功。修养何莫不然。调息法之功效。在行之者自知之。岂容悬揣。若言流弊。则断断无之。何也。出于自然。不

出于勉强也。至勿药元诠内载“小周天”法。闭息运送。苟无口诀真传。不可根据法乱做。恐稍不得法。流弊无穷。

尝见妄做丹道工夫。多有致疾者。或发痈疽。或结瘕。或疝或淋。或癫或狂。盖以人身气血。升降出入。自然而然。

肓修瞎炼。矫揉造作。精气拂乱。必随其所伤而致种种疾苦耳。惟得明师良友的的真传。乃为有功无弊。(仲圭

按)修仙学佛。多有从呼吸入手者。此则须有明师指示。未可妄做。若为强身却病。似可按法练习。大约呼气吸

气。以细长而徐缓为要诀。吾杭伤科虞祥林氏。倡气功疗养法于西湖中医虚损疗养院。倩董志仁君编述肺病

特殊疗养法一书。分送各界。其法与一般深呼吸不同者。一为呼吸之室。须置炽红之炭一盆。人坐其旁呼吸。二

为呼吸时皆有声如鼾。苟能恒心仿行。亦有愈病功效。惟余总觉吸入之气宜鲜洁。室内不如室外为佳。况更闭

窗户。置火盆耶。至呼吸时声巨如鼾。即坐龙溪先生风相之弊。衡以学理。究有未安耳。

(十六)戊辰秋初。友人陶姓。以暑热证来就诊。邪热表里充斥。病势颇重。乃仿三黄石膏汤意。为两解之剂。服

一剂。次日其兄来转方。述服药后。大渴大汗。汗至床席皆淋湿。余以为邪热在阳明经。白虎汤证也。竟与白虎汤一

剂。隔日雇小舟来诊。病患忽发狂。舟将颠覆。急折回。乃邀诊。至则病大变。身重苔黑。如狂见鬼。大便不解。胸腹

硬痛。脉沉数促涩。模糊不清。时时发厥。余大骇异曰。奚至此乎。其兄曰。昨述汗流卧席。归后细询家人。乃小便。

非汗也。余顿足曰。误矣误矣。小便多。岂得作大汗治哉。此等重证。本不能悬拟处方。况又误述乎。营热未透达。服

白虎逼入血分矣。男子亦有热结血室证。所以证现如狂见鬼。小便自利。大便不通也。势急矣。奈之何。沉思久之。书

犀角地黄汤合桃核承气汤与之。方内大黄令用醋拌炒黑。次日复赴诊。已便解疹透神清矣。详述药成已二鼓。才

服半杯。胸腹骤痛不可忍。其父促饮之。尽一杯。则目瞪口噤。肢厥僵卧。奄然气尽。家人哭泣环守之。夜半。忽大喊。

便坚黑粪累累。目开身略动。至天明。遍身发疹。胸背间无隙地。便神清思汤饮。诊其脉数滑。至数分明。余曰。险哉。

幸年才二十余。正元充足。能运药力与邪战。一战而捷。不然。一去不复返矣。后与清热养阴。不匝月全愈。阅三世

医验陆祖愚先生治董姓。因伤食纳凉。困倦熟寐。致头痛身热。骨节烦疼。胸腹痞满。医以丸药下之。表证未除。胸

满兼痛。一医又行表汗。头痛瘥。胸痛更甚。似此或消导。或推逐。其痛渐下。病将两月。陆诊脉涩数。面色黄白。舌

苔灰黑。按其胸腹柔软。脐下坚硬。晡时发热。夜半退。小水自利。大便不通。此蓄血证也。用桃核承气汤。下咽后。

满腹搅刺。烦躁不安。求死不得。父母痛其决死。深咎药过。哭泣骂詈。陆心知其无妨。然再三解说。终不信。会天暮

不得进城。下榻楼上。夜将半。闻步履声。其父携灯至榻前笑谓曰。适才大便。所去黑粪血约若干。腹宽神爽。诚再

生之恩也。后改用调理之剂。半月渐愈。与余所治证。大略相同。特余不留宿。得不闻泣骂声。为幸多矣。陶姓现游幕。

晤时道及此。犹言服药后。胸膈间痛如刀割。不可忍。渐次入腹。后痛极。遂不省人事。噫。瞑眩药入人口腹若是哉。

第此证倘与轻药。当无生理。记此又可见病家述病情。有疑似处。当反更审问。余不敏。误听误药。几至病不救。而

病家日夕侍病者之侧。切须熟察病情。以告医者。设或因误告。致误治。咎将安归耶。

(十七)古圣人治病之法。针灸为先。灵素所论。多为针灸而设。今时治病。用针者极少。用灸者尚多。但病非一

概可灸也。大抵脉沉迟。阳气陷下者最宜。若阳盛阴虚者。断不宜灸。仲圣伤寒论云。“微数之脉。慎不可灸。因火为

邪。则为烦热。追虚逐实。血散脉中。火气虽微。内攻有力。焦骨伤筋。血难复也。”脉见微数。则是阴虚而阳炽重。以

火力追逐其血。有筋骨焦伤耳。又云。“脉浮热甚。反灸之。此为实。实以虚治。因火而动。必咽燥吐血。”脉浮热甚。

阳气实也。反灸之。是阳实以阳虚治。火上加火。咽因火势上逼而枯燥。血随火势上炎而妄行。在所必至矣。此二

条垂戒。虽在伤寒论中。然不专指伤寒而言。所以不言证而但言脉也。奈何阴虚血热。人甘受痛苦而妄灸。致阴

益虚。而阳益炽也。吾乡不辨证而妄灸者。妇女居多。缘操是业者。皆女尼村妪之类。易为所惑耳。(不可妄灸之说。他

书具载。何用赘言。窃以为告诫之辞。冀人觉悟。再四丁宁。不厌重复。拙稿中类是者颇多。阅者幸弗以剿袭旧说訾之。)

(十八)萧山一士人。因戒鸦片烟瘾而求似续。购服秘制药水。极灵验。不但烟瘾除。胃口胜常。精神焕发。阳事

倍于平时。未几。与友人立谈。倏觉下体无力。顿跌仆后。遂痿废。月余告毙。其所服药水中。大抵有硫黄等霸道药。

所以得效甚捷。祸不旋踵。凡服些少药。辄得骤效者。切须留心。盖非霸道药。服些少岂能得骤效。谨劝世人。慎弗误

认为仙丹妙药。为其所惑。致祸发莫救。阅微草堂笔记云∶“艺花者培以硫黄。则冒寒吐蕊。然盛开之后。其树必

枯。盖郁热蒸于下。则精华涌于上。涌尽则立槁耳。”观此。则服药后种种灵验。正谚所谓“尽根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