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曰:“车、步、骑三者一法也,其用在人乎?”靖曰:“臣案春秋鱼丽阵,先偏后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已,非取出骑胜也。晋荀吴伐狄,舍车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御而已。臣均其术:凡一马当三人,车步称之,混为一法,用之在人。敌安知吾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哉?或潜九地,或动九天,其知如神,唯陛下有焉,臣何足以知之?”

太宗曰:“太公书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其术如何?”靖曰:“画地,方一千二百步,开方之形也。每部占地二十步之方,横以五步立一人,纵以四步立一人,凡二千五百人;分五方,空地四处;所谓阵间容阵者也。武王伐纣,虎贲各掌三千人,每阵六千人,共三万之众。此太公画地之法也。”太宗曰:“卿六花阵,画地几何?”靖曰:“大阅:地方千二百步者,其义六阵,各占地四百步,分为东西两厢,空地一千二百步,为教战之所。臣尝教士三万,每阵五千人,以其一营法,五为方、圆、曲、直、锐之形,每阵五变,凡二十五变而止。”

太宗曰:“五行阵如何?”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圆、曲、直、锐,实因地形使然。凡军不素习此五者,安可以临敌乎?兵,诡道也,故强名五行焉,文之以术数相生相克之义。其实兵形象水,因地制流;此其旨也。”

太宗曰:“李勣言:“牝牡、方圆伏兵法。古有是否?”靖曰:“牝牡之法,出于俗传,其实阴阳二义而已。虑按范蠡云:‘后则用阴,先则用阳。尽敌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此兵家阴阳之妙也。范蠡又云:‘设右为牝,益左为牡,早晏以顺天道。’此则左右早晏,临肘不同,在乎奇正之变者也。左右者,人之阴阳;早晏者,天之阴阳;奇正者,天人相变之阴阳。若执而不变,则阴阳俱废。如何,守牝牡之形而已。故形之者,以奇示敌,非吾正也;胜之者,以正击敌,非吾奇也。此谓奇正相变。兵伏者,不止山谷草木伏藏,所以为伏也;其正如山,其奇如雷,敌虽对面,莫测吾奇正所在。到此,夫何形之有哉?”

太宗曰:“四兽之阵,又以商、羽、徵、角之,何道也?”靖曰:“诡道也。”太宗曰:“可废乎?”靖曰:“存之,所以能废之也。若废而不用,诡愈甚焉。”太宗曰:“何谓也?”靖曰:“假之以四兽之阵及天、地、风、云之号,又加商金、羽水、徵火、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诡道。存之,则余诡不复增矣;废之,则使贪使愚之木,从何而施哉?”太宗良久曰:“卿宜秘之,无泄于外。”

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人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非有刑法临之,此何由乎?”靖曰:“兵家胜败,情状万殊,不可以一事推也。如陈胜、吴广败秦师,岂胜、广刑罚能加于秦乎?光武之起,盖顺人心之怨莽也;况又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夸兵众,所以自败。臣案《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焉。”太宗曰:“《尚书》言:‘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何谓也?”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前,爱救于后,无益于事矣。《尚书》所以慎戒其终,非所以作谋于始也。故《孙子》之法万代不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