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此行有诗三百余首,使录一书外,有琉球译书上下二卷已脫藁,诗录尚未清出。”墨庄曰:“吾新渡海,欲得贵国文献,勒成一书,为《外藩冠冕》。”余曰:“老子羞与韩非同传。”墨庄大笑。饮绍兴酒,不甚猛,而竟日强劝,不可堪。余曰:“公不怕吐茵乎?”墨庄曰:“此非丞相家。”墨庄又曰:“君海士海量,何川之不纳?”余曰:“君发迹江源,无滥觞。”一坐皆大笑。吃蒸鱼,问其名。曰:“此处称海鲫,俗名大头鱼。贵俗云何?”余曰:“我处甚多,号禿尾鱼,杜草堂诗中‘徐州禿尾不足珍’者,是也。”墨庄曰:“此鱼之美在头,其妙处又在二目。”墨庄曰:“贵邦曾与琉球通商,后成隙,今究如何?”余曰:“国初,伊来贡,今不来,别无嫌隙。”墨庄曰:“僻小可笑。”余曰:“伊属倭子,万厝中,平秀吉挐他国王去。”墨庄曰:“伊属倭子,此事,其国人甚秘之,故不便入纪矣。”墨庄曰:“君转外官,贵处內重乎?外重乎?”余曰:“虽出外,常兼阁衔,与在內同。”墨庄曰:“曾有哭懋官诗,寄其子,近何为?”余曰:“诗见过,其子近亦补官。”

墨庄曰:“《二十一都怀古诗》刻否?”余答:“不足刻。”余曰:“公十年词垣,今复中书,久索长安米,果如何?”墨庄笑曰:“久绝妄想,行将择地归,教子一经。”余曰:“何曾见一?”墨庄曰:“此为功名急流者言,我辈尚无此身分。”余曰:“买山有资乎?”墨庄曰:“古人不买山而隐,要之天下无饿死名士。”余问:“令郞几个?”墨庄曰:“大儿名朝塏,次名朝塽,三名朝塙。”余曰:“凫塘葬在何处?有儿子几个?尚不异烟否?”答:“前因人口多,曾两处住,今复移来同居。有子二女三皆幼,尚无力扶榇。”余问:“四川近不被兵乎?”墨庄曰:“间不免,不必言也。”墨庄曰:“贵处作律诗,歌《麻尚通》否?是亦诸君之责也。”余曰:“他自通,何关鄙事?”墨庄大笑。余曰:“此行要求朱子书善本,坊间难得。如《读书记》可购否?”墨庄曰:“此书雨邨曾购得,今坊间绝少。除却书肆,又别无购处。雨邨忆书楼已回录矣。”余曰:“《绛云余烬》尚有几种?”答:“惟涵海板尚存,古书佳者尽亡矣。可惜!”余曰:“涵海中诗话可见否?”墨庄曰:“当奉赠。”墨庄曰:“前英公到贵国,曾见之否?其人少年能书,尚可言文。贵处防之甚过礼,不得游览各形胜,然乎?何拘客之严乎?”余曰:“英公未曾见,闻其秀雅,亦见其笔迹矣。且问先生在球阳时,游观乎?”墨庄曰:“然。闷则出游,轻骑减从。观海山纵饮,亦大乐事。”余曰:“区区岛国则可也。至于敝邦,主客俱秉礼,诏使尊重,自不必游观。敝邦何敢拘客?”余曰:“张船山可见否?”墨庄曰:“船山极佳士,不坠家声。其兄问安,字亥白,孝廉,亦通士也。”《雨邨诗话》四卷,携归馆中见之,记近事特详。李懋官清脾录及余旧著《歌商楼稿》,亦多收入。中州人遇东士,辄举吾辈姓名者,盖以此也。

彭蕙支,号田桥,四川眉州人;王霁,号伯雨,宛平人。墨庄与二人饮馨白馆,访余于五柳居,尚带余醉。出诗草示之。墨庄诗云:“我起披衣客叩门,招来牖下日初暾。从知赵李经过熟,一见彭王笑语温。麦秀遥怜时雨足,花娇尤爱晓风翻。无端感触盟鸥意,漫把愁怀遣市樽。”田桥诗云:“迟迟日色放平明,醉梦方醒又解酲。几度名场余热泪,尚留酒伴未寒盟。缚鸡无力身同瘦,谈虎何心色谩惊。狂舞不知方白昼,剑光如听夜鸡声。”伯雨诗云:“雨过铜街印软泥,直驱薄笨出城西。楼头箫管催车辙,眼底蓬蒿没马蹄。谈到名山翻纬学,乞将柔翰写新题。兴阑却悔归来早,人靜虛堂听午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