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提学督粤兵西征

却说嘉靖戊午夏五月,海寇既平,于是悉罢诸所入戍者。先是浙兵三千,以丁巳岁十月征至,戍于省中督府,至亟下采金牛以劳之,已而忽报寇至,督抚闻报,即檄浙兵往剿之,而浙兵见督府檄,则乃肯往,民间,督府遂又行檄,令闽兵剿之。闽兵闻命,即率众往剿,得胜而归。于是粤兵怀惭,乃会其酋长,以所掠得千金,为其二子取归,欲回,遂日夜请于督府。督府业已厌之,因具本题请上罢去之。遂又行檄,请宗提学督之往西,时七月六日也。

故掌客兵饷金者,咸颁之酋长,酋长辄匿其半,而止以一半给予粤兵,以故酋长任兵所掠,徉而不问。宗提学亲自扮作闲人,访知其故,于是召其酋长,跽之于庭,诫之曰:“吾闻居人之地者,当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当任人之劳。今汝等提三千人,食我四万,未闻其逐一贼也,岂不虚费国家钱粮乎?若从今后不知改过,再匿群饷金,任其掠民财物者,吾即缚汝,具本过京,将汝千金归致之阙下,与民除害,不忍坐视也。”于是酋长大惧请罪,曰:“吾等罪不容诛,乞宗主行仁人君子之心,体太上好生之德,海涵见宥,自当改过自新,不敢仍蹈故辙而违宗主之法度也。”宗提学见其略知悔悟,遂令左右放之。酋长得出,于是俞加惊惧,严戢其群,今后毋得仍蹈前辙,扌票掠害民。于是群酋尽皆听令而行。

止粤兵沿途掳掠

却说宗提学至自延平,闻粤兵不掠民财,辄又厚遗其酋长牛酒。于是群酋俱感宗提学之德,各个欢喜,往前进发。是时,汀州知府徐中行差使递书问粤兵状,宗提学随即报以尺牍,其词曰:予归自建安,则有护军之檄,笑其人咸虎而戟。余日夜绳之,仅不掠涂,就亦其涂之人,徙其鸡犬孥孺而纳之他所,故免。足下幸传檄涂居者,毋纵鸡犬不收,母不能一时去其孥孺,以以为护军使者也。

一日至,将乐群民之到也,咸用船至,将乐则陆至。是时秋炎,群酋畏热,日则止众勿行,直待夜凉,遂即催众驰行。宗提学乃与之共驰舆而行,直待鸡鸣之时方止,不鸡鸣不停也。至十日,到石牛(地名)。

石牛去汀州府止百里,其有一学堂内塾师闻群酋至,辄匿之山中,乃独留其学子而髫者,守看其笥(笥,竹箱也)。酋见其笥,不知是书笥也,随即持刃劈碎其笥,见其为书,则又将刃碎其书。于是学子顿足而泣,遂走归家。酋见学子归家,又将网捉其池鱼。学子者,业不知畏酋也,见酋网其池鱼,辄大呼曰:“客兵作贼!”因将其网裂碎,丢抛于地。于是酋大怒,即手将学子缚定,诉于酋长曰:“是子窃吾刀也。”酋长信之,既已缚之一夜,明日驿吏入见宗提学,禀知其事。宗提学听罢,即令驿吏往责酋长,酋长闻言恐惧,而问其人安在?有群酋答言,前酋则已系而去之三十里矣。于是酋长即令群酋追赶,将学子释放回家。又二日,至汀州府,知府徐中行又遗牛酒,又大劳其酋长及群酋以去。自福州省城抵汀州,盖千有余里,而二旬始至。其所经之处,焚劫虽少,然鸡犬鱼鳖,门屏庐灶,则萧然矣。群酋出瑞金,遂益大掠。宗提学问从舆中父老,而询问其故。父老见问,辄乃复感泪下,言曰:“吾民之苦于客兵,受其荼毒甚于盗也。”宗提学闻父老之言,遂叹息曰:“夫当事者走千里,召外兵击贼,岂不至急民哉!及其至,乃不肯发一矢,徒撄金而归也,岁费帑金数万,即道涂牛酒又半之矣。卒乃使其民忧嗟怨叹是急民者,反害民也。嗟乎!后之谈客兵者,慎念哉!”叹息久之。父老亦退。后人有诗赞宗提学曰:

诗曰:

客兵承调往南征,杀掠纷纷苦虐民。

宗公感慨存遗笔,留取丹青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