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闻言,心中暗喜,遂问道:“尊翁上姓高名?所告何人?”石宏说:“我乃顺天府房山县人,姓石名宏。我告的是小婿蒲显。”张明说:“令婿比你早来了一步,已将你告下了。你识字否?”石宏说:“我不识字。”张明说:“既不识字,我念念你听。”遂把拘票取出念了一遍,说:“我们执票前去拿你,你来自投,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言毕一抖铁线,把石宏锁了,拉着就走。李顺说:“张头不可如此,我看这位老兄是极中相与的,留一面子罢。开了锁,同到茶馆一叙,再走不迟。常言说:‘山在西来水在东,五湖四海皆宾朋。树叶还有交接日,人生何处不相逢?’”言罢,把石宏锁线开了。

三人同进茶馆落坐,茶博士送上茶来。李顺满斟一杯茶,口呼:“石老兄台偌大年纪,一路辛苦,小弟别无可敬,一杯清茶与老兄压压寒气,好与你令婿打官司。”石宏说:“我今前来,还要借重二位鼎力,焉敢无故取扰?”张明接言,口呼:“老兄,我们当差的人那里不去?日后若到贵县的时节,必然登门拜望,那时你沽上二两烧酒,我们必扰。但则现今令婿把你告下,这位大人性如烈火,法度森严,话不投机,就动大刑。”石宏闻言,面带惶恐,口呼:“二位,这位大人若是难见,我这官司就打不好啦!”张明口呼:“石老兄,莫愁官司难打,怕你没有银子,若有二十两银子,我给你寻一门路,管保输不了官司。”李顺插言说:“石老兄,常言说的好,明人不做暗事,你若花费二十两银子,这场官司敢保你红瓤黑子,你总是祸患,算俺俩的。”石宏暗想:“二十两打上风官司,我只带了来十两银子,既顾些体面,少不得都给了他,买他们的欢喜。”遂掏出十两银子来,说:“薄仪不堪,万望勿拒,结了官司,另有重谢。”张明说:“我们当差的重的是朋友,轻的是银钱,这十两银子我二人分毫不使,在衙门里外要紧的去处打垫打垫,暂济一时之急,待完结官司的时节,重重的承俺情罢。”一行说着,接银揣在怀内。石宏说:“凡事多要借重二位。”张明说:“这还用说么?从今以后,你的事算俺俩的事。”石宏说:“既然如此,给我戴上索走罢。”李顺说:“石老兄言之差矣!这保定府乃是省城,荟萃之地,万一有你同乡之人在此贸易,瞧见你戴索,反不雅道。不必上锁,一同行到堂下再上锁,我们领你到代书房写一张诉呈才是。”

三人出了茶馆,来至抚衙外,写了一张诉呈。张明说:“这是巡抚衙门,如今要得罪石老兄了。”一抖铁线,将石宏锁讫。列位明公,十两银子只买得在大街不上锁并一张诉呈。张明押解石宏,李顺到宅门回话,于公即刻升堂,吩咐:“带石宏。”张明把石宏带至公堂前跪倒,于公喝道:“你这老奴才,为何嫌贫爱富,逐婿嫁女?殊堪痛恨!先拉下去打,然后审理。”这张明、李顺使了石宏十两银子,心中着忙,暗把石宏衣襟一扯。石宏会意,就知着他回话,连忙叩头,口尊:“大人息雷霆之怒,小人含冤,有下情回明,再打不迟。”于公说:“也罢!既有冤屈,从实诉来。”石宏说:“小人有诉呈一纸,请阅。”遂呈上。于公展开,上写着:具诉状民人石宏,年五十二岁,系顺天府房山县人,为捏词妄控、叩宪剖诬事:窃身长女自幼配于蒲显。伊因家贫难度,过门之后,将女送回身家。身念父女之情,不忍过拒,权且收养在家,已经三载。不料蒲显穷极斯滥,奸计辄生,于本月十二日偶至身家,妄称伊母大病,着女归去奉养。身以为实,次日命子均平将女送去。伊诡计多端,凶狠无比,将女盗卖,将子坑杀。伊惧事犯,法网不疏,反捏假词,控身在案。伏思盗卖发妻,法不容宥;坑杀人命,律有明条。既获罪于前,复诬告于后,似此奸恶,藐法已极,天理何存?纲常大变!为此伸诉宪台,高悬秦镜,神明剖诬,以雪女冤,追偿儿命,生死衔结。沾恩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