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他去得早,若在身邊的關係,其中不混雜任何主觀因素。自然科學就是由大量的,祇怕連性命也要送在他手裏了。如今留下這個妖種,恐怕大來還是個禍根哩!」何生尚未回答,祇聽得黃氏「哎呀」一聲,幾乎跌倒在地,端的是被人臉上打了一掌。分明聽得有人說道:「我奉娘娘法旨在此察聽,你這賤婢甚是不賢!我娘娘與你並無嫌隙,你何故屢屢惡言傷犯?小姐雖非你養,也是何郎一點骨血,你視同膜外,全無一些恩義,情實可惡。以後好好照管我小姐便罷,倘生歹心,教你性命不保!」黃氏明明聽得對面說話,眼中卻不見形影。何生亦大駭異,正欲動問,已覺杳然。黃氏臉上被這一掌打得紅腫了半邊,嚇得魂魄俱失。半晌不能言語。何生過意不去,將他摟在懷中,再三撫慰。自此以後,黃氏再不敢提起「妖精」兩字,女兒雖不十分看顧,亦不敢以陰毒相加。

茬苒流光,不覺又過了數載。誰知何生命中無子,黃氏也竟無喜信。小梅已是九歲,聰慧過人,四五歲上,父親教他讀書寫字,過目了然。女工針黹之類,一看即會,有如夙習。何生珍愛過於掌珠。更有一樁奇異:凡與何生往來親友,一見面就知他的賢愚貴賤、壽夭窮通,屢屢嚮父親指說某人可以親近、某人祇宜疏遠。且常愁父親壽數不永,並乏後嗣,母親又不得見面,時時暗中零涕不已。卻說人生修短,自有定數。這何生到了三十六歲上,忽然抱病,日漸沉重。延醫服藥,總不見效。這小梅天性孝順,十來歲的女兒竟與大人無異,見父親病重,日夜服侍,衣不解帶。黃員外夫婦也來看望,朋友中惟蔣士奇無日不至,請來各處名醫調治,喫下藥去,如石投水,毫無功效。淹纏枕席,兩月有餘,惟小梅日夜飲泣,不離左右。何生懨懨一息,自知病入膏肓,諒難醫治,思想:此身不曾做得一些事業,又與仙姊半途分拆,未能接續宗嗣﹔祇有胞姊一人,又遠絕音耗,族中又無可託之人,黃氏少年無出,諒不能守,女兒伶仃孤苦,依傍無人。想到此處,肝腸寸斷,一手捏住小梅,哽咽不能出聲,半晌說得一句:「苦了我兒了!」長嘆一聲,便淹然而逝。小梅哭得昏暈在地,黃氏也號哭了一場,便收淚料理衣衾等事。

此時何成因見侄子病重,也日日在此相幫照料。幸喜棺木是蔣士奇早已為他備就,不致臨時慌促。這何成早有凱覦之心,今見侄子已死,黃氏年少,家中無主,他就喬當家起來,事事專主而行。黃員外夫婦自女婿病時常來看望,後來見病勢沉重,黃媼就在此住下,幫女兒照管。今見女婿已死,家中無人,又見這何成事事專主,素知他是個無行之人,諒來沒有出豁,暗與女兒商量:「你青春年少,又無子息,守亦無益,不如早為之計。」黃氏亦早懷別抱琵琶的念頭,聽了母親的說話,恨不得即時改嫁,祇為生人耳目難掩,且挨過斷七再作理會,因暗得細軟之物陸續運\回。小梅總然眼見,亦不敢作聲。這何成已看在眼裏,肚內尋思:我的老婆兒又是個病廢之人,不能前來照管,倘黃家母女將財物細軟席捲去

了,我又無稽查,豈不成了「糟鼻子不喫酒」枉擔著虛名了!此時正在熱喪,難以開口,又不能捉他破綻。祇得隱忍不言。挨到首七,就便開弔。素常往來的親朋鄰里都來弔唁,少不得做些佛事,並款待親鄰。過了三七,就擇日出殯,葬在祖塋,諸事草草完結。惟小梅日夜哭泣,甚是狼狽。孑然孤弱,痛癢誰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