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迅速,已至斷七。這日黃員外備了桌席到來燒紙,何成就將他留下。坐談間,何成就開口道:「我侄兒不幸身亡,又無子息,侄婦正在青春,相守亦非常計。如今遺下這個女兒,到大來雖是別家之人,也還要與他留個地步。不知親家意下如何?」黃員外未及回答,這黃媼早從裏邊出來,說道:「親家說得甚是有理。我女兒年少,又不曾生育,縱要守節,亦無倚靠的人。方纔你老人家所說,要與你孫女留個地步,倒象我們有甚麼欺心的意思。但是我家陪嫁妝奩,仍當取去,其餘是何家的物件,一些不動。你老人家點收明白,好與你孫女作地步。你兩老口,也好相依過日,豈不兩便?」何成道:「這話雖如此說,但裏邊的箱籠\物件,不是我老拙多心,須要檢點個明白。是你們陪嫁之物,聽憑取去。其餘絲毫不得拿動,俱要留與這侄孫女過活的。」

黃媼笑道:「說得極是,如今就請進去檢點檢點,大家釋疑。」當下何成進去點看,也知細軟早已運\去,卻沒有對證稽查,難以爭執。看來不過剩得些尋常首飾、散碎銀兩並衣穿等件。看罷祇說得一聲:「我家侄兒難道祇留下這點東西不成?」黃氏便接聲道:「你侄兒本無遺積,自從病起至今,這請醫服藥、衣衾棺槨、開喪發殯、待人請客,也不知用去了多少銀錢!這都是你老人家親眼看見,難道是假的?」黃媼又接口道:「你老人家不信,連我女兒的箱子都打開來看一看,省得疑心!」何成明知看亦無益,便隨口道:「這也不必。」此時在何成的意思,不若教他今日就搬了出去,省得另日又多一番周折。這黃員外亦有此意,卻一時不好出口。倒是黃媼說道:「今日既已說明,省得你

另日又要過目,不如就搬了出去,倒覺兩便。」何成聽說,正中心懷,便道:「親母說得甚是爽利,倒是這般的好!」當下就吩咐黃宅帶來的家人將應搬之物,盡行搬去。

晚間,叫了兩乘小轎到來。黃氏不免嚮靈前號哭了幾聲,又在頭上拔下兩根簪子遞與小梅,做個紀念。此時小梅如天打雷驚一般,啞口無言,祇是悲泣。黃氏遂拜辭何成,同黃媼上轎去了。黃員外亦作別歸家。這黃氏後來再醮了個浮浪子弟,把妝奩所有,弄得罄盡,嘔氣而亡。自不必說。

卻說這何成自黃氏搬去,就如拔了眼中釘,甚是快活。次日就把他病老婆兒搬來同住,將房中所有盡行搜檢在身邊,把些言語哄騙小梅。這小梅雖然年幼,心中卻十分明白,但事勢如此,亦無可如何,常對鏡看見自己目前氣色不利,暗自悲泣而已。這何成手頭有了些東西,舊時毛病復發,不是去續舊娼,便是去尋熟賭。你想,這有限的東西如何禁得他揮灑?及銀錢用盡,便將首飾衣服變賣。

後來連家伙什物也漸漸變賣盡了,就思量要變賣地土。原來何氏所遺地土下及兩頃,先將契券質銀嫖賭,後來就找賣與人。本來值十兩一畝的地,不過賣得個七折。銀錢到手,仍在賭場、妓館中撒漫而去。日往日來,不覺又是三個年頭,將家中

所有弄了個罄盡。此時小梅年已十三,看見這般光景,雖在何成面前勸過多次,猶如耳邊風,全不理帳。又不及半年,把房屋也變賣了,另租了一間小屋,搬去居住。這病老婆又死了,買棺盛殮之外,一無所有。再過兩個月,看看弄得衣食不周,就思量到小梅身上來了。正是:飽暖不禁淫念起,飢寒便覺盜心萌。

不知何成如何結果?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