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他宅子久已屬別人了。」這何氏夫人在車中分明聽得此話,不覺淚落如雨。岑秀又問道:「但不知這裏還有他家親族麼?」老者道:「他家別無親戚,祇有一個族中叔子,去年也死了。你要知他家的細底,祇有前面那高大牆門有旗竿的蔣宅,是與你令親最相知的,祇去問他家,就知始末。」

岑秀謝過老者,即嚮車邊來稟知母親。岑夫人帶淚道:「我已聽得了,如今在這途路中,又無個棲身之處。我卻知道你外祖父在日與這本村中蔣公是垂髮相交,自幼同進學,後來都出去做官。他公子與你母舅又是同窗弟兄。我們小時節,都是通家往來的。他公子的面貌,我還認得。方纔那老人家所說蔣姓,莫非就是他家?你可再去問聲,他家可是做過淮安二府的麼?」岑秀復去問那老者,果然就是這蔣家。岑夫人道:「既是他家,如今我們在這客途,進退兩難,不如竟去投他,或者有個棲身之處,再作商量。」岑秀遵命,就隨車輛步行進得村來。到了蔣家門首停住車輛,岑秀整整衣冠走進牆門。祇見一個老兒在門凳上打盹。岑秀上前拍了他一下,這老兒醒來,看??道:「你這小相公是那裏來的?」岑公子道:「從江南來的,你家少爺可在家麼?」那老兒道:「我家祇有一個大爺,沒甚麼少爺。」岑秀笑道:「就是大爺,可在家麼?」老兒道:「我家大爺今早約了一班朋友去打獵去了,不知到多咱纔回來。你問他怎麼?」岑秀聽說,心中想道,如此不湊巧!又問道:「你大爺既不在,

家中還有何人?」老兒道:「還有個老奶奶、大娘子在家。」岑秀道:「可有小相公麼?」老兒道:「有個小相公,在學堂裏讀書。」又問:「有幾歲了?」老兒道:「有八九歲了。」岑秀聽了,到車邊一一說與母親知道。岑夫人道:「他家老奶奶,我自小相隨大的,做人極是要好。你竟去叫他通報:我們姓岑,從江南來探親的,就是了。」岑公子依命,去與那老兒說知,那老兒見有女眷在車中,就依言往裏去通報。

不一時,看見裏面走出一個僕婦同一個大丫頭來,問道:「老奶奶問說:『可是這裏何式玉大爺的姊姊麼?』」岑公子道:「正是。」那丫頭即轉身進去。沒多時,祇見裏面走出一位六十上下的老婆婆來,一手扶著丫頭,背後一位中年婦人,一個十六七歲的齊整女子跟著出來,口中祇叫:「有請。」岑公子即到門外,同梅嫗攙扶母親下車。進得門來,這老婆婆已迎到儀門口了。岑夫人一見,認得正是蔣家嬸子,多年不見,鬢髮斑白。岑

夫人道:「嬸嬸可還認得我麼?」老婆婆道:「喲囉,怎麼不認得?我記得送你出門時,你祇得二十來歲,你如今已是半老的人了。」一面說著話,就拉了岑夫人的手,同到廳上。岑夫人問道:「這兩位想就是大娘子母女了。」老婆婆道:「這個是媳婦。這個是老身內侄的女兒,因他十來歲上沒了父母,就在我身邊過活的。」岑夫人道:「原來是蘇家的姑娘。」因指著岑秀道:「這是你老人家的侄孫兒了。」老婆婆道:「好個小相公。」當下岑夫人就請老婆婆坐了拜見。老婆婆道:「喲囉,我又彎不倒腰,不能回禮,祇行常禮罷。」岑夫人不肯,一定要磕下頭去,老婆婆叫媳婦攙住,祇受了兩禮。然後與大娘子平磕了頭,隨叫岑公子過來拜見,因自己將老婆婆攙住,叫岑公子叩了四叩,起來又與蔣大嬸叩見,蔣大娘子要還禮,岑夫人一把攙住,也受了兩禮。老婆婆叫內侄孫女與岑夫人磕頭,岑夫人也還了兩禮,又與岑公子平見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