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梅嫗與僕婦、丫頭們彼此叩見過了。婆媳二人讓岑夫人坐下。岑公子侍立母側。蔣婆婆道:「小相公,你且去把車上行李檢點明白,叫小廝元兒先搬卸在東廂房內。」又吩咐老家人:「叫車夫在耳房裏歇息,管待酒飯,牲口牽在後槽喂養,明日打發他起身。」一面吩咐丫頭看茶,端正便飯,就請岑夫人到裏邊上房相敘。岑夫人看見老婆婆還是當年一般親熱,心中纔得放懷,遂一同到內室來坐下。老婆婆便道:「你多年沒有音信,老身時常記念。自你父母亡後,你兄弟雖娶過兩個弟婦,祇生得一個女兒,又不在了。不想他少年夭折,說來真是可傷。你可惜來遲了幾年,不得相見了!」岑夫人滿眼垂淚道:「總因天南地北,不幸良人早逝,遺此一子,年紀幼小,不能前來探望,以致多年不通音信。不料我兄弟遭此不幸,不知何故,竟致家產盡絕?」說到此處,淚落如雨。老婆婆道:「你且免愁煩。但是你母子此番到來,一定別有事故·」岑夫人就將避讎原委說了一遍:「如今身在客途,進退兩難,因想這咱祇有嬸嬸與母親一般,自小相隨的,故一竟到來,看望嬸嬸,又好問兄弟家中的事故。」老婆婆道:「說來話長,且慢慢的講。」

此時日已西墜,祇見一個小學生從外邊進來,蔣大娘子道:「這是小兒放學回來。」叫過來與岑大姆磕頭。岑夫人看這小學生生得十分清秀,因問:「你今年幾歲了?」答道:「我今年九歲了,是屬龍的。」岑夫人笑道:「好個伶俐的學生,我明日送你兩件東西頑耍。」這邊丫頭已端上飯來,蔣大娘子就叫兒子:「去外邊請你岑家大哥進來一同喫飯。」這小學生往外就跑,不一刻,早把岑公子拉到後邊。蔣婆婆對岑夫人道:「今日你大兄弟不在,慌促中便飯,不要見怪。」岑夫人道:「嬸嬸說那裏話,祇是倒來攪擾。」婆媳二人就陪他母子用過了飯,一同坐下敘談。

此時已是上燈時候,祇見外邊報道:「大爺回來了。」岑夫人正站起身來,祇聽得外邊一直大笑進來,道:「何家大姐姐想是從雲端裏送將下來了!」及一見面,彼此俱驚容顏非昔。蔣士奇已長了長鬚,若不說明,一時尚難識認。原來蔣士奇與何家姊弟自小至長通家往來,時時見面的,如今隔了二十多年,自然面顏非昔。當時一一見了禮。蔣士奇道:「大姊同令郎不遠千里而來,定有事故!」

岑夫人就將避讎探親的原委又備細說了一遍,因道:「若不是有老嬸嬸賢母子,這裏真是舉目無親了。」蔣士奇道:「大姊放心,這是夢想不到你們來的!我母親時常記念你,祇因我家下無人,不能遠出探望。可惜何家兄弟壯年夭折,實出意外。其中情節甚多,一言難盡。料得途路辛苦,且歇息幾天,慢慢再說。」又看著岑秀道:「我看世侄青年俊秀,便歷練長途,將來定能克紹書香。」岑夫人道:「他今年十七歲,已經進過學了。」蔣士奇道:「可喜!可喜!將來雲程萬里,正未可量。」

岑夫人道:「他年幼無知,還要尊長教誨纔是,不要如此說。」蔣士奇道:「這也是實話。我這東邊書房頗覺清靜,大姊是知道的。如今裏邊又添蓋了三間,若不嫌簡褻,大姊與賢侄就可在內居住,裏邊書籍頗多,又不妨大侄的誦讀。後邊側門貼近這上房,清茶淡飯,俱可在此同餐。若大姊嫌不便,就著丫頭送過去用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