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自量力

在别院里住了好几天,金月始终没有机会接近那个神秘的密室,言崇这个老狐狸言语之处一点疏漏都没有,金月越套不出来就越郁闷,越郁闷就越跟言崇唱反调。言崇呢,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容乾的头七和敬天谢祖饮血仪式,金月就陪着这个疯疯傻傻的言诗蕙玩儿了好几天,可是没有见过言诗薇出现过。

终于集齐了“三十六洞洞主和七十二岛岛主”,乌压压的聚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练法轮功时的那般狂热,这么多人集会,怎么就没有警察出来看场子呢?言崇是怎么跟官场上那班人说话的呢?

这次的人比容乾的葬礼上来的人更多,都是来亲眼见证容乾大哥的女儿接任带头大哥仪式的,金月原本以为父亲是那种威望很高的人,所以自己会得到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支持,没想到他们各怀鬼胎,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金月区区一个弱女子哪里斗得过他们这帮混了江湖大半辈子的人?

繁琐的三跪九叩大礼拜完,又向各位长辈敬茶敬酒,金月脸上挂着笑,心里早已经骂开了:丫的,一个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早晚叫警察来把你们一锅端了,看你们还神气什么?早知道你们会喝茶喝酒,就应该事先下了药,让你们拉肚子、跑茅房、晕死过去才好!

翡翠扳指一亮出来,所有的人都对着金月鞠躬再鞠躬,弄得跟遗体告别似的,金月终于也有被万众敬仰的机会,可是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呢?

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演讲誓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掌声雷动,这是金月心里最爽的时候,因为以前写的文案都一律“重做”,所以金月都长了个心眼儿,鼓舞人心嘛,慷慨激昂嘛,表情夸张嘛……像希特勒似的一讲完,底下的人都喊:“嗨,希特勒!”

这帮人也喊,喊得什么没听清,反正声音挺大的,有点东方不败在日月神教接受手底下的小喽啰喊“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味道。妈呀,这群疯子,谁来解救一下他们?

金月就是不知道言崇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才能这么控制一个人的情感,金月当然也无法想象言崇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不会空有一副躯壳,至于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留在身边,金月是这样推测的:与其放任小鹰到外面自由翱翔锻炼出一身本领,倒不如圈在自己身边好好看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当天晚上的酒会上没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场景,只有几个老家伙留在别院“弹冠相庆”,其他的人都各回各家了。金月端坐正座之上,言崇首先向金月敬酒,说完一通仰脖一饮而尽,翻过酒杯莹莹一滴挂在杯口,金月刚把酒杯送到唇边,正嘀咕着怎么才能不喝这杯酒,突然一声尖叫吓得她手一哆嗦,还好酒没撒,只是在酒杯里晃了晃,言诗蕙一把搂住金月的脖子,不下心把酒杯碰翻在地也没注意。

“我都一天没见你了,你去哪了?快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言诗蕙放开金月的脖子就准备拉她走。

“小蕙!”言崇向诸位一抱拳,面向言诗蕙沉下脸来,“不许胡闹!你月月姐跟我们还有事,你先自己回房间玩儿!”

“不嘛不嘛!月月姐都陪你玩儿了一天了,她要跟我一起玩儿!”言诗蕙也是个倔脾气,言崇生气她也不怕。

言崇刚想发脾气,金月站起来向各位道声失陪就带着言诗蕙向她的房间走去。

“大当家的,让前辈等着,不好吧!”言崇不笑才是正常的,笑就是不正常。

“前辈们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我把小蕙哄睡着就下来,前辈们先喝着!”说完,也不等言崇的回答,径直带着言诗蕙上楼了。关上房间的门,言诗蕙立马就严肃了下来。

“别喝酒!”

金月一愣,言诗蕙把嘴贴到她的耳边说道:“酒里有东西!”

“你没有疯?”

言诗蕙点点头,坐在床边讲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妈妈离开了,爸爸也不管我们姐妹俩,姐姐跟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了,前些日子听说我结婚才回来看看我,这些年,我看着爸爸在这个泥淖里越陷越深,伸出手想救他却被他拉进泥污中,没办法,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想到了装疯卖傻!你是我爸的棋子,虽然我恨你,但是不想让你再受他的摆布,我前几天领你走的路一定要记清楚,关键时刻可以逃命!你也别妄想可以抓住我爸的把柄,他隐藏的比任何人都深,许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势力也不是你能够撼动的,他拼搏了二十多年,结交的人遍布各行各业,中国待不下去他可以去国外,总之不会让人抓到他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我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言诗蕙的话没有什么波动,但是金月可以听出来她对自己的父亲是多么的失望,每个孩子都会把父亲当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英雄,可是言诗蕙心里的英雄已经退去光环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算他行将就木,也有一批狂热的粉丝唯他马首是瞻,不只是他的荣幸,还是他的悲哀。

从言诗蕙的房间里出来,金月又挂上了职业式的微笑,酒是不能喝了,找个什么借口呢?难道说自己怀孕了?对了,就说自己来例假了,反正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各位,金月身体不太舒服,酒就不喝了,各位,尽兴!”金月自以为这个谎撒的很圆满。

“大当家的还好吧?”

“大当家的没事吧?”

“大当家的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

这帮人还挺贴心的。

“大当家的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专门为我看病的王医生可以用来专门给大当家的看病!”

言崇,你不多事会死吗?

“多谢言叔叔关心,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女人嘛,事儿多!”金月说的够清楚了吧。

“哦,是来月事啦!”

该死的,你不能委婉一点吗?在坐的就金月一个女人,你就不能给她一点面子嘛?

金月强笑着点点头,心里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我记得大当家的的日子不是今天!好像是25号,还有十五天呢!”

言崇,你个死变态!人家提前一下不行吗?提前十五天,确实夸张了一点。

“老言,你连大当家的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哄笑,言崇扫视了一眼,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可是金月已经很受伤了,看了一眼言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庆功会不欢而散。

晚上,言崇特意在客厅向金月道歉,看见他虚伪的样子,金月坐下缓缓的问。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一直没有把我妈交给我爸,就是笃定了我爸会伤心失望失去斗志,然后你就可以趁机掌握大权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对不对?”金月敢这么损他,当然是掌握了证据。

“你当掌权者这么多年,把帮派里的人笼络了不少吧?只要你一个眼神就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了吧?把大权交给我,心里一定很不爽吧?想不想把我杀了?”

言崇的定力真不是盖的,金月说了那么多,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当是金月为了刚才的酒会找回面子好了,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斗得过他。

“我爸没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可是我看见了!山头上那把火是你放的吧?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通常是这么处理的吗?”

言崇终于看了看金月,看来是他低估了金月。

“我爸烧的连灰都没有了,你就这样对待你曾经的老大?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被自己的兄弟出卖?”

言崇终于开口:“大当家的在说什么,言某听不懂!”

“听不懂?故意装傻是吧?我也会!你怎么不连我也杀了,这样你不就号令天下了吗?留我这个祸害干什么?”

金月好像在故意逼着言崇伤害甚至杀了自己,难道她要用自己的命来让言崇伏法?

“来人,大当家的累了,扶她回去休息!”言崇一声令下,黑制服上前欲要搀扶,金月嫌弃的避让。

“别碰我!你们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不知道做过多少非法的生意,你们完全没有尊重我父亲当年创立这个帮派的誓言,你为非作歹早晚遭报应!你们背离了初衷,在邪门歪道上越走越远泥足深陷早晚会……”

“还不去!”言崇的威严足以震慑那帮黑制服,金月可不怕他们,一把推搡开,指着言崇的鼻子骂,把自己受的怨气全都撒在他的身上。王医生为金月打了一针镇静剂才让她缓和下来。

沉睡之后的金月安静的像个孩子,天亮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脸旁,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清楚了清楚了,然后就看见了此生最没有可能见到的人——薛典。金月大叫了一声,惊醒了旁边熟睡的人,薛典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一丝不挂的对坐了良久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薛典?你没死?”

“月月,我……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我们……”薛典一边穿衣服一边断断续续的解释,金月则完全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门外的人听见了尖叫声闯了进来,然后金月就看见了刘澍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自己的未婚妻赤裸着坐在床上,旁边站以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刘澍,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金月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睡得死死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自己还不清楚为什么早已经死了的薛典如今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的乱,尤其是在刘澍眸光暗淡,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之后。

金月抱紧被子嘤嘤地哭,薛典穿好衣服,拿起卫生间的毛巾递给金月。

“滚!”金月低吼。

“对……对不起,月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滚!”金月咆哮起来,失去理智的她眼睛里充满着恨意,瞪着眼前懦弱的男人,怒火何止中烧。

一定是言崇,一定是他在金月的言语里受辱所以才安排了这样一场戏,故意拿给刘澍看的——你让我丢面子,我就让你失去的不仅仅是面子!

金月擦干眼泪,爬起来到卫生间里给自己洗澡顺便检查了一边自己,意外已经发生了,身上的痕迹怎么也洗不掉。金月忍着泪一遍一遍的清洗,有人在外面敲卫生间的门。

“月月,你在里面吗?”是言诗蕙的声音。

“不要进来……”金月哽咽的声音好像有气无力,言诗蕙撞开门闯进来。

“月月,来,把药吃了!”言诗蕙手心里捧着药,担忧的看着金月,不知何时起,开始可怜这个女人。

“走开,都走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金月抱着腿哭出声来,言诗蕙关上卫生间的门,强迫金月把药吃了,不知道有没有用。金月躲进言诗蕙的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都放纵在哭声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金月无力地声音在卫生间内回响,越发显得空旷寂然萧索。

“没什么!没什么!哭出来就好了!一会儿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我不去医院!”金月沙哑的声音回荡着,凌乱的头发披在身后,湿哒哒的滴着水,眼睛望着言诗蕙写满惊恐,手指揪着言诗蕙的衣服,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

“好好好,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待在我怀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言诗蕙重新把她搂进怀里,发抖的身体像是秋风之中坚强屹立在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言诗蕙抱着她的头轻轻地抚摸,想她曾经哄自己睡觉一样那样抱着她。

金月浑身湿淋淋的从浴缸中爬出来,言诗蕙为她裹了一层浴袍,白皙的皮肤挂着莹莹的水珠,黑且乱的头发带着一抹倦意垂到腰间,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小蕙,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慵懒的声音吐出来,言诗蕙把她扶到床边,给她盖好被子。

“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你先睡!等你睡着我再走,像你哄我睡觉那样!”

金月苦苦一笑,这是自己在别院里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吗?

幽幽闭上眼睛,累得像要虚脱了一般,以前熬夜写文案都不曾这么累过,一遍一遍地重做,一遍一遍地跑刘澍的办公室,他说我是笨蛋,他抱着我,他吻我,他说爱我,向我求婚,他说相信我……

泪在眼角流出来,流进头发里,顺着头皮流下去,痒痒的。

金月的呼吸终于趋于均匀,言诗蕙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定金月真的睡着了才离开,关上门的一刹那,金月睁开了眼睛。

起身下床,解开浴袍,重新跳进浴缸,用刀子隔开了左手腕上的静脉。真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一会儿的事儿!

刀子拿不住了掉在地上,“叮”的一声那么清脆悦耳,血淋淋的手腕缓缓放进水里,血液从伤口处摇摇晃晃的像精灵一样飘出来,晕染着身边的水,脑子一片混乱,水管处哗哗的水流声一点点消失,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依稀记得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卫生间的门外急得没有办法。真好,门让她堵住了,暂时不会有人进来。

享受着死亡带来的痛苦折磨和逐渐模糊的意识,想睁开眼看一眼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好像看见了妈妈,甜美的笑容,温暖的怀抱,即使疾病也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屈服。悠悠荡荡飘到她的面前,看得见她却抓不住她。

“月月,走吗?”妈妈问。

“让我看最后一眼!”金月回头一望,自己的身体明明躺在一片血水之中,有个人冲了进来,先是一呆然后跑到浴缸处抱起自己的身体,那个身影那么熟悉,他总是叫自己“笨蛋”。门外站着言诗蕙和言崇,言诗蕙捂着惊讶的张大的嘴巴,言崇冷眼旁观又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妈妈,我还有事没有办完!”

“再见!”

妈妈消失了,金月慢慢睁开了眼睛,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药水味儿,一滴一滴的葡萄糖正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入,身上像是压了几百斤的重担让人无法起身,还好,脖子可以动。

侧过头,看见一个人头,睫毛盖着眼睛,秀挺的鼻子均匀的呼吸,嘴唇干裂起了皮,脸上写不尽的倦意,仿佛发现有人看见他一般,那人睁开了眼睛,眼睛里还有血丝,而是看得清里面还有心疼和惊喜。

“醒了?”嗓音暗哑,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将所有的关心都揉进这两字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