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字写得确实很难看，这点他确实知道，尽管他从事写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仍旧很少有人能直接看懂他写的是什么，这完全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有内涵，有深度，而是不懂玄学的现代人，看不懂哲真的鬼画符。
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哲真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投稿的时候，编辑会看不懂他的作品，直接扔进垃圾箱。
“不过想来像我这么悠闲的人，世界上也不多了。”哲真这样想着，他是唯一一个上了高三，还有心情去报什么书法培训班的人。
他一点都不为成绩担忧，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
就算考上了大学又如何？大学里没有哲真想要学习的东西，也没有他的理想。前面说过，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
所以尽管母亲一直在他的耳旁叮嘱唠叨，他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在无用功上，就算成绩很差劲，他也只想告诉家里，自己是一个笨孩子。
“祝哲真，你来回答。”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学校数学课的课堂上。
哲真无奈的将本子放进书桌里，站起来看着黑板上那些复杂难懂的数学符号，对他来说，这才是鬼画符。
鬼才知道答案！
班主任一步步向他走来，那姿势无疑是极有威势的，仿佛每走一步就能引起大地的震颤一般。她有个很牛逼的外号叫“鬼婆”，不过这明显不是什么爱称。
哲真搔了搔发痒的头皮。
班主任越来越近了。
思考时间结束，哲真摊了摊手，说道：“老师，我不会。”
“不会？”鬼婆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他，“祝哲真，我搞不清楚你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马上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用功？难道你想要今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人么？”
“我……”哲真想说，他的人生，不是必须照着别人规定的剧本来演，但他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世界上的标准答案只有一个。
对于老师来说，学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大学。
而对于父亲来说，所谓的成功就是指有钱。
与这些人辩解有什么意思呢？哲真笑了。
“我就是个废人。老师您可不可以放弃我呢？”哲真毫不畏惧的看着鬼婆的双眼。
全班哗然。
虽然说每个学生都有调皮的一面，坏学生也不只有哲真一个。
但明说要让老师放弃自己的人，并不多见。
书法培训班
“哲真，你疯了，竟然跟鬼婆顶撞。”叶智很不理解哲真的举动。
“他不是疯了，是脑袋被门夹了。”金宇怀里抱着篮球，说道，“要是我也这么干，鬼婆肯定告诉我家长，到头来吃亏的是我们自己。”
“告就告咯，反正我爸妈也不管我。”哲真摊了摊肩膀，说道。
父亲永远都只会忙他的生意。
母亲则迷恋麻将，对他的关心也不过停留在“好好学习”这四个字上。
“闹心就打篮球吧，出出汗什么事都好了。”金宇拍拍哲真的肩膀，说道。
“免了。”哲真甩开金宇，说道，“你只是单纯的想找虐人的快感吧。”
哲真的球技很烂，真的很烂，在场的人当中，即使是任何事都坑人的叶智也能稳虐哲真。实际上不只是篮球，任何运动项目哲真都不擅长。高中的运动会，哲真永远是最闲的那一个，课间放学更多时候，他也很容易形单影只。
“你应该向前看。”哲真说道，“别为自己的球技骄傲自满，你打球还没到超神那地步，最起码我们学校的球王赵方权你还是打不过的。现在的女孩很较真的，要让雅蕊离不开你，怎么也得到那个级别才行。”
“赵方权那家伙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很有跳而已，论速度他绝对在我之下。”金宇犹自不服，“说起来，我们俩唯一交锋的一次，他的队友是战神、飞狼、大驴，我的队友却是你和叶智。否则，球王这称号他就得不到了。”
哲真：“……”
“得了，我也懒得听你吹嘘。”叶智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又去找阿兰？”余震瞥了他一眼，“天天围着媳妇转，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有出息不代表就是大男子主义。”叶智说道，“余震你小子小心永远都得不到真爱。”
放学之后，叶智和余震各自去约会，金宇还要为了后天的球赛练习，哲真当然也有任务，他今天并没有去候鸟咖啡厅，而是去了一个书法培训班。
书法培训班离学校并不远，而且很好找。哲真一下子就找到了。
“请问。”哲真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等候上课的学生中，找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
那个被自己暗地里称作熊猫的女孩。
“呦，真巧啊。”哲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了熊猫的身边。
“这不是我的‘男朋友’吗，今天没在你的咖啡厅工作？”熊猫笑嘻嘻的问道，“反而来学书法。”
“纯粹是兴趣爱好而已。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哲真说着。老师没来，自己也应该先做好准备，于是他先回身打开书包，取出了一本书垫在桌子下面，然后拿出一个本子。
那本书引起了熊猫的注意，那是哲真一向轻视的高三数学课本。
“你是高三的学生？”熊猫问道，她之前都没有这么问过。
“是啊。”哲真应道。
看着书皮上写着的名字，熊猫不由莞尔，“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参加书法培训班了。”
“呃。”哲真老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我在我们学校似乎没看到过你。”
哲真这个时候在学校里多少还算是一号风云人物，学校里的学生他应该都有印象。
“我高中已经毕业了。”熊猫说道，“在外面打工。”
“没上大学？”哲真瞪大了眼睛。
“成绩不好不行啊？”熊猫瞥了一眼哲真，不满的说道，似乎被戳到了什么痛楚，“倒是你，明明都已经高三了，怎么不用心学文化课？”
“没兴趣。”哲真直截了当的回答。
“是是是，你们这些高中生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机会还有得是，还要荒废时间。作为你的女朋友，我深感压力很大。”
“什么时候我容许你成为我的女朋友了？”
熊猫说的当然是她自己。
这一年父母双双下岗，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充裕，所以熊猫不得不放弃考大学，将继续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和妹妹，自己出去打工贴补家用。
“谁让我是姐姐呢？”她这么告诉自己。
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不甘也只好往心里咽，不过熊猫一向记性不太好，总体来说又比较乐观，所以还是很快的接受了现实。
反正有学历不代表有知识，很多大学生还不是一样整天浪费时间？
书法课开始了，内容自然是枯燥乏味的，除了临摹字帖就是临摹字帖。不过哲真心情还不坏，因为身边至少有个美女作陪。
“你住在哪里？我去送你。”晚上下课后，哲真问熊猫。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以哲真女朋友自居的熊猫却委婉的拒绝了哲真正要做的，每个男朋友都必须做的事，“更何况，多麻烦啊。”
“男生送女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哲真理所当然的说。
“我可不觉得我需要男生送。”熊猫说道，“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我需要被你送的理由。”
“女生比男生弱，需要男生的保护，不对么？”
“现代的社会都已经男女平等了，凭什么女生就比男生弱？”熊猫不服气的说，“你这是大男子主义的思想。”
“至少在体力上来说，女生要比男生弱一些吧？”
“那也不一定。一个营养不良的男的体能就一定比一个女子举重运动员优秀么？”熊猫辩解道。
“……你不要举这么极端的个例好吧。”哲真无奈，“明显是强词夺理。”
“总之，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送啦。”熊猫笑着推脱道。
“那好吧。”哲真有些失望。
转眼间已经到了冬天，南城是福建的城市，即使到了冬天也是几乎不下雪的。
但微微飘浮的冷意，却也让哲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雪湄这天晚上没有等他，实际上，雪湄最近似乎在刻意躲着哲真。
只不过，在校门口等他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熊猫？”哲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微感头疼。
熊猫陈小真，穿着一身粉色的大衣，在校门外向哲真大力的挥着手。
“哲真，哲真。”她大声的喊着，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哲真却只是想逃。
熊猫已经缠着他无数天了，最近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频率越来越多了，相反的，雪湄却一点点淡出他的视线。
哲真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而熊猫则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
哲真想要抽回手，但熊猫却死死抱住不放。
“我说，我们俩这么亲密，不太好吧。”哲真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我男朋友么？”熊猫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这一点，也让其他人纷纷向她侧目。
“男朋友？我可不想一再澄清这种误会。”哲真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
“今天的时间还早，我们去哪里约会吧？”熊猫轻轻摇了摇哲真的胳膊。
哲真不由得侧过脸来看着熊猫，柔顺的黑发，清澈而有神的双眼，被冻得有些红彤彤的脸上有一些细细的小绒毛。只不过，她的双眼周围，还是有点黑眼圈。
“昨天晚上又熬夜上网了吧？”哲真一看就明白了。
“嗯。”熊猫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昨天看了一部电影，叫做《初恋那件小事》，很感人的。”
“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啊？”哲真敷衍般的问道。
“讲的是一个平凡的女生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断改变自己的故事。”
哲真心中一动，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改变自己？
“去咖啡厅吧。”哲真说道，“我还欠了你一杯咖啡是吧？”
他最近好像刻意想让雪湄看到自己跟熊猫在一起的样子，但在单独与熊猫相处的时候，却又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她。起初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后来他觉得，他或许只是想看到雪湄露出稍微有些在意的表情，但是，很遗憾，每次他的期望都落空。雪湄只是微微的瞥了他们一眼，而后就忙自己的事了。
你就那么不在意我么？哲真的心里有些不满。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