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招揽三个丫鬟,又将院落修缮一新,厉隐一时清闲下来,再加上月霜和小董两个助力,她便得了空,趁着闲暇功夫用心画了一组家具草稿。
厉隐学过简单的绘画,家具草图虽然不甚美观,却能让木匠看出家具的基本构造和样式。
有流线型的简约木椅,有收纳杂物的多层木箱,有嵌入式厨房橱柜。
只是,厉隐不想一次性耗尽前世的记忆,只挑选了几件比较适合这个时代家居生活的样式,因为送给姚七之后,还需要木匠的润色和姚掌事的评判,厉隐并不担心这些设计的前途。
厉隐将草图收在木盒里,便伸个懒腰,吹灯睡觉。
这天早晨,厉隐亲自将设计草稿送到恒裕轩,和姚七坐在一起喝了杯茶,便告辞回家。
三个丫鬟准备了丰盛的饭食,小荷竟然也自有本领,为厉隐收拾了一间雅致的书房。
厉隐禁不住好奇之心,先去书房参观,红木书案整洁大方,配套的红木椅子上,铺着小荷亲手绣制的柔软锦垫。黑檀木博古架上虽然有些空,却也摆了两件精美的青花瓷器。
靠墙的一排书柜,大概是黄梨木的,也有些空,只零散搁着几本泛黄的古籍。
小荷见厉隐走过去,便不失时机地介绍道:“买这架书柜的时候,那店家送了一些书册,我瞧着有些年头,便没有毁弃,都仔细清理了一遍,才摆在柜子里。”
厉隐满意地勾唇一笑,指着博古架问:“那瓷器也是你和小董一起去集市上买的?”
小荷急忙点头,恭敬地躬身,笑道:“月少爷原先也要一道去挑拣,不过,那些伙计正在训练拳脚功夫,月少爷让我们自己用点心,董少爷自然是好眼光,奴婢起先不知,小姐竟是喜欢这种布置的,虽然简单,却十分实在,奴婢眼拙,以后自要尽心侍奉小姐。”
厉隐若有所思地瞄了小荷一眼,笑问:“我与那些闺阁千金是不是不太一样呢?你直说无妨。”
果然,小荷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寻常的闺阁小姐,多喜欢华丽的陈设,要么,就很清雅,充满书卷气,这也是千金小姐自小所受的教养。不过,我家小姐与她们的肤浅自是不一样。小姐你行事端方,冰雪聪明,只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便能震慑住一家子人。”
厉隐微微点头,神色不改,问道:“还有呢?”
小荷倒是挺有眼力界,矜持地淡淡笑道:“小姐你胸有乾坤,岂是那些庸俗的千金小姐可以比拟的?奴婢见过一些富家小姐,大多喜欢排场,又挥金如土,绝没有小姐你的气度。”
这话似乎有些过了……可是从小荷嘴里说出来,又透着十分的真诚。
倒不像是拍马屁?厉隐暗暗好笑,这小荷果然是有些心计的,只是,也没有过分。
书房与内室之间,有一道拱形门,门上垂着淡紫色的珠帘。
厉隐随手捉住一串珠子,回头笑道:“小荷,这是你亲手串起来的么?”
小荷倒是十分谦虚,垂着头回答:“小雪和小诗也帮了点忙。珠子都是董少爷亲手挑选。”
厉隐暗暗点头,漫不经心地走出书房,在饭厅里碰到小董和月霜。
两人对小诗的手艺十分热衷,早就净手洁面,端端正正坐在席间,准备尝一尝新鲜饭菜。
厉隐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一道用饭,小雪和小诗在后面伺候。
丫鬟向来是在厨房的小饭厅里解决每日的饭食,厉隐虽然心存平等之念,却没有改造世俗法则的想法,所以,即使小荷自称奴婢,她也没有指责,更没有让小荷纠正自己的称呼。
厉隐吃饭的时候,极安静,比古人还要“食不语”,倒不是她坚持,而是一种习惯。
月霜自然不会挑起话题,倒是小董有些心痒难耐。
好不容易等到午膳结束,小董便拉住厉隐,要一起去市集上逛逛。
“小隐,桑城的集市可好玩了,有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南方的小丫头也水灵灵的。”
“你若喜欢,自去讨一个。我要睡会儿午觉,难道你不知南方人的午睡之习?”
小董无奈地瘪瘪嘴,只能松开手,却听厉隐笑道:“小诗在厨房,你可以去观摩她的厨艺。”
一句话又让小董眉开眼笑。厉隐暗暗摇头,这孩子果然跳脱,毕竟是少年心性吧?
厉隐回到卧房,又将书房打量一遍,心中微微诧异,这次书房的布置,并没有她的授意,完全是小董和月霜的主意,小荷充其量只是个帮手,不过,看小荷的样子,她似乎特别喜欢浓浓的书卷气,故而在布置书房的时候又十分体贴用心。
新买的枕头有柔软踏实的触感,初夏的桑城,微微有些热了,厉隐只盖了一件薄薄毯子。
午睡醒来,大概到了午后未时末,厉隐披上轻薄的外衫,穿上轻便的绣鞋,她不太喜欢这种软底绣鞋,盯着绣鞋上淡黄精致的花纹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语道:“我是不是该做一些凉靴和凉鞋,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材料,穿这种鞋子,感觉自己变成了幽怨的闺阁小姐。”
想到这里,厉隐暗暗摇头,起身掀开珠帘,便嗅到一股极清雅的花香。
厉隐循着花香望去,就见书案上不知何时摆了一只极干净极简单的圆肚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束鲜花,有粉嫩的月月红,有娇美的芍药,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白色野花。
厉隐走过去,摘了一片花瓣,便惊异地发现,这花瓣上竟然沾着露水。
厉隐转念一想,许是小荷在鲜花上洒了水保鲜,并非晨露。
这时,门口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小荷矜持的笑声也随之传来:“小姐,厨房里备了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羹,最近天渐渐热了,你午睡之后补些汤水,可以安心养神。”
厉隐拣了椅子坐下,接过小荷手中的汤盏,静静地喝完,便递去空碗,笑道:“小荷,你去准备一下,明晚我们归隐庄去桑城最好的饭馆聚餐。”
聚餐?小荷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质疑什么,只淡淡笑道:“小姐,去哪家饭馆?”
厉隐淡然自若地回答:“等小董回来,我们向他讨个主意,他素来喜欢穿梭市井,想来也是个见识广的,对了,小荷,给我找些薄薄透气的牛皮。”
小荷急忙应下,又听厉隐吩咐道:“罢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你且去问问小董,能不能去集市上买两个烧饭烧水的老妈子,你们整天钻在厨房里,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小荷恭敬而不失亲和地笑道:“奴婢省得。灶头给小姐烧洗澡水,帮工是一定要准备妥当的。小雪和小诗自有分工,晚上却不能照顾周全,总得有人值夜。年纪长些,不会莽撞轻狂,需要的时候,也能提点一二,让奴婢们更加尽心服侍小姐……”
厉隐暗暗点头,这丫头知进退,虽然有些清高,却不是什么麻烦的角色。
晚上,厉隐找到小董,让他打探桑城的酒家情况。
“小隐,聚餐是什么意思?”小董这几天过得有滋有味,气色比在塞外迎客庄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兴许是南方的水土更加养人,硬是给小董添了几许红润与明朗。
厉隐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也默默地欢喜着。
“庆祝新家落成,庆祝这些丫鬟和伙计入驻归隐庄,当然,最要庆祝的是,小董和月霜一起跟我来到桑城,以后便要一同讨生活,荣辱与共。”厉隐神色郑重。
“嘻嘻,小隐,别出去破费了,小诗的厨艺很好,南方菜她会做。出去吃饭,花费银子不说,还不太干净,你也晓得,迎客庄的后厨可不是那么整齐的。”
厉隐想到这一节,便伸手敲了敲小董的头,他只比自己高几公分,并不需要她踮脚。
“你呀,迎客庄怎么不干净了?在家里做饭,总归要辛苦了小诗,难得出去庆祝一番,何必在意这几个银钱?你放心,我请客做东,你们无需费心。”
小董还想辩驳几句,却被厉隐一个眼神震住:“我还有旁的事要忙,你也搭把手吧。”
“何事?”小董果然立即被厉隐转移了注意力。
“厨房和浣衣坊需要聘几个老实稳重的老妈子,算是给小雪小诗她们减轻负担……”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步出花厅。
隔日早上,厉隐带了小董和小荷,亲自去集市上挑挑拣拣,聘了两个粗使老妈子,这两人皆是桑城乡下人,家境有些差,又恰好遭逢一些变故,便出来找人牙子,想做大户人家的粗使奴婢,一边换些月钱照顾家中生计,一边改善自己的境遇。
两个老妈子,皆是和气老实的长相,在厉隐面前,也相当谦卑,丝毫没有一点南方人的清高。甚至,在厉隐出了价钱签下活契之后,两人齐齐拜倒在地,磕头谢恩。
厉隐自然不会计较太多,只将两个老妈子和契约书一起交给小董,小董向随身侍候的伙计交代两句,便让伙计将新聘的老妈子带回府去,说是晚上再行调教。
厉隐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去茶馆听了会儿说书人的故事,小荷给她剥了一碟喷香的葵花籽,她又点了一壶南方人爱喝的碧螺春。直到日落时分,才踩着街边的喧嚣气息,慢悠悠地回府。
月霜似乎早就在花厅里等候,见她晃悠回来,便不咸不淡地说道:“桑城最好的聚餐地,当属城南护城河畔的和记酒家,口碑不错。”
厉隐拣了空位坐下,接过小诗手里的香茗,平和地笑道:“多谢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月霜淡定地颔首示意,忽然起身离去,抛下一句:“明晚去和记酒家。”
厉隐暗暗好笑,这人看起来冷漠,其实亦有一份热忱,不然,缘何对岚裳这般忠心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