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小县城一家肮脏的小饭铺里,村长谢尔玛靠一张桌子坐着,正在吃一盆油腻的粥。他不住吃着,每吃完三匙粥就喝下“最后一杯酒”。

“就是嘛,我的好人,农民的案子很难办!”他对小饭铺老板说,在桌子底下扣上他那些不时松开的纽扣。“是啊,老兄!农民的案子复杂得很,连俾斯麦也应付不了。要办这种案子就得有特别的头脑和才干。比方说,为什么庄稼汉都喜欢我?为什么他们象苍蝇似的追着我不放?啊?我能吃带油的粥,别的律师却连油星都沾不着,这是什么缘故?这都是因为我有才气,有本事。”

谢尔玛喘吁吁地喝下一杯酒,尊严地伸直肮脏的脖子。这个人不单是脖子脏。他的手、衬衫、裤子、餐巾、耳朵……一概都脏。

“我不是有学问的人。何必说假话呢?我没有在大学毕业,不象学者那样穿礼服,可是,老兄,我可以不必谦虚,也不必惩办地对你说,象我这样精通法律的人,你在一百万人当中也找不到一个。那就是说,斯科平的案子我没审过,萨拉·别凯尔的案子我也没办过,可是要讲办农民的案子,那末任什么辩护人,任什么检察官,……任什么人都不是我的对手。真的。只有我才能办农民的案子,别人都不行。哪怕你是罗蒙诺索夫,你是贝多芬,可要是你没有我这种才气,那你顶好别来干这一行。比方就拿烈普洛沃村的村长那个案子来说吧。你听说过这个案子吗?”

“没有,没听说过。”

“那个案子真妙,很要点手腕!普列瓦科都会栽跟头,可是我一办,就马到成功了。是埃……离莫斯科不远,老兄,有个造钟厂。那个工厂里,我的好人,有个工长是我们烈普洛沃村的农民叶甫多吉木·彼得罗夫。他在那儿已经干了二

十来年。要是看他的身分证,那他当然是庄稼汉,穿树皮鞋的乡巴佬,可是论他的外表,那可跟庄稼汉大不一样。他在这二十年里入了上流,体面得很。你要知道,他身上穿着花呢的衣服,手上戴着戒指,整个肚子上绷着一条金表链,叫人走近不得!他完全不象个庄稼汉了。可不是,我的老兄!一

年挣一千五的工钱,厂里供房子,供伙食,老板跟他称兄道弟,所以他身不由己,当起老爷来了。他那副相貌,你知道,也真那个,”说话的人喝下一口酒,“……也真威严。只是,我的老兄,这个叶甫多吉木·彼得罗夫忽然心血来潮,要动身到家乡,也就是到我们的烈普洛沃村去住一阵子。他本来过得挺好,可是忽然想回家乡了。造钟厂里的生活赛过蜜,这个工长似乎没有什么发愁的事,可是,你知道,家乡冒烟了。

就算你到美国,发了大财,可你还是会惦记你这个小饭铺。他,这个好心人,也就是这样思念故乡。是埃他就向老板请一

个星期假,坐上车走了。他回到烈普洛沃村里。他头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他的亲戚。他说:‘从前我在这儿住过。喏,我父亲在这儿放过牲口,我也在这儿睡过觉,’等等,……一句话,他回想小时候的情形。嗯,他少不得也夸几句口:‘你们瞧见了吧,老兄!当初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个穿树皮鞋的,后来靠劳动,靠流汗,入了上流,有了钱,衣食饱暖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