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章里,可以知道伊凡·伊凡诺维奇想要什么,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之间的谈话讲到什么,以及谈话怎么结束。
一个七月的早晨,伊凡·伊凡诺维奇在遮槽下躺着。天很热,空气干燥,一阵阵象波浪一样袭来。
伊凡·伊凡诺维奇已经到城外去看过一些割草人和到村子里去过了,已经问过碰到的农夫和农妇们,他们从哪儿来,上哪儿去,干什么去;他走累了,回家来躺下歇一歇。他一边躺着,一边长久地望着贮藏室、院子,杂物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公鸡,心里想:\\\"主啊,我的上帝,我是一个多么富裕的主人啊!什么东西我没有呢?家禽、房屋、谷仓,一切我所嗜好的东西、蒸溜过的醇酒;花园里有梨、李予;菜园里有罂粟、白菜、豌豆……我还缺什么?…我倒想知道知道,我还缺少什么呢?\\\"伊凡·伊凡诺维奇给自己提出了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之后,沉思了起来;同时,他的眼睛搜寻着新目标,越过栅栏,望到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院子里去,不由自主地就被一种奇异的景象吸引住了。一个瘦瘦的婆子把久藏发霉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晾在一根横穿过去的绳子上吹吹风。
不久,一件袖口已经磨破的旧制服在空中撑出了它的两只袖子,抱住了一件织锦缎的女袄,紧跟在后面出现的是一件缝有纹章钮扣的、领子被虫蛀坏的朝服,还有一条染有斑点的白色毛织裤子,这东西曾经套上过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腿,现在却连他的一只脚趾头也套不进去了。紧跟着,不久又挂出了别的一些作字母JI状的东西①。①意指裤子。

然后是一件蓝色哥萨克棉袄,那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二十年前,当他准备参加民警,要想留须的时候,给自己缝制的。一样一样挂出来,最后出现了一把剑,活象是一座耸立在空中的尖塔。然后,一件草绿色的、缝有五戈比铜币大小的铜扣子的类似农民长褂一类衣服的后襟随风飘荡起来、在那件衣服的后襟下面,露出了一件镶金花边的、领圈放得很大的背心。
故世的祖母的一条旧裙子不久又把背心遮住了,这条裙上的几只白袋都可以装得下一只西瓜。这一切混杂在一起、给伊凡·伊凡诺维奇构成了一片非常有趣的景象,这当口,阳光斑驳地投射在蓝色或者绿色的袖子上,红色的翻袖上、或者金色的织锦缎的一部分上,或是在尖塔形状的剑锋上闪耀,使它显得变幻莫测,象是走江湖的流浪汉带着走遍各个村子的傀儡戏箱一样。特别令人想起那种光景,许多人紧紧地挤在一堆,来看戴金完的希律王或者牵羊的安东,在傀儡戏箱的后面,提琴咿唔发响;一个茨冈人代替打鼓,用两只手打着嘴唇;太阳落山了,南方之夜飒爽的薄寒更有力地贴紧了丰满的村妇们鲜艳的双肩和胸脯。
老太婆不久从贮藏窒里走出来,呼哧呼哧地把一副古老的马鞍;连同破烂的马镫,磨破的皮手枪套,曾经是红色的绣金而且镶铜片的鞍褥,一起拖了出来。\\\"看这个蠢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想道:\\\"她还要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也拖出来吹吹风呢!\\\"果然,伊凡·伊凡诺维奇没有完全猜错。过了五分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一条土布灯笼裤挂了起来,占据了几乎半个院子。
这以后,她又拿出来一顶帽子和一枝步枪。\\\"这是怎么回事?\\\"伊凡·伊凡诺维奇想道:\\\"我可从来没有看见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有过步枪呀。他这算是什么?放又不会放,枪倒藏着一枝!枪对于他有什么用呢?家伙倒是挺好的!我早就想给自己弄到这样的一枝了。
我很想得到这枚枪;我喜欢玩枪。喂,婆子,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招着手,喊。
老太婆走到栅栏前面。

\\\"老婆婆,你那是拿的什么呀?\\\"
\\\"您看见的,一枝枪。\\\"
\\\"什么样的枪。?\\\"
\\\"谁知道是什么样的!要是我的枪,那我也许会知道它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可它是老爷的呀。\\\"
伊凡·伊凡诺维奇站了起来,开始从四面八方打量这枝步枪,却忘记斥责老太婆不应该把它和剑一起挂出来吹风了。
\\\"我想它该是铁打的罗,\\\"老太婆继续说。

\\\"哼!铁。它为什么是铁打的?\\\"伊凡·伊凡诺维奇自言自语道。\\\"它在老爷家里有许多日子了吗?\\\"
\\\"恐怕有许久了。
\\\"
\\\"家伙真漂亮!\\\"伊凡·伊凡诺维奇继续说:\\\"我要去求他让给我。他留着它有什么用处呢!或者我用什么东西跟他调换也成。怎么样,老婆婆,老爷在家吗?\\\"
\\\"在家。
\\\"
\\\"他在干什么?躺着?\\\"
\\\"躺着。\\\"
\\\"那好吧;我去看他。\\\"
伊凡·伊凡诺维奇穿上衣服,把多枝节的打狗棒拿在手里,就往外走去,因为在密尔格拉得的街上可以遇到狗比人多得多。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院子虽然紧挨在伊凡·伊凡诺维奇的院子旁边,本来是可以越过栅栏从这一边跨到那一边去的,可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却还是从街上走。从这条街必须踅入一条胡同,这条胡同是这样狭窄,如果正赶上两辆单马货车在这儿相遇,那么、它们就不能交错开过去,都得停留在那种状态里,直等到扳住后轮,把它们朝相反的方向推到大街上为止。步行人就得靠边走,象生长在两边围墙下的花朵,牛劳一样。
面向着这条胡同,一边是伊凡·伊凡诺维奇的杂物房,另外一边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谷仓、大门和鸽棚。伊凡·伊凡诺维奇走到大门前面,摇了摇门闩:里面掀起了一片大吠声;可是,一群毛色不同的狗看到这是一个熟客,立刻摇着尾巴跑回去了。伊凡·伊凡诺维奇穿过院子走过去,那儿五光十色地展呈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亲手喂养的印度种鸽子、西瓜和香瓜的皮、蔬菜、毁坏的车轮、桶箍、一个穿着肮脏衬衫在地上打滚的顽童──这是一幅画家所喜爱的图画!挂着的衣服的阴影几乎遮蔽了整个院子,给他带来一阵阴凉。
那婆子迎上来向他施礼,打了个呵欠,就老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房子前面突出着小台阶,上面搭着用两根橡木柱子支起的遮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