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风向开始转了

顾峰决定在下星期一去省里。为什么不选择立即动身,是因为他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星期四,去的当天肯定是没有办法处理事情,必须等到第二天,而第二天就是星期五。

政府机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周五基本就是周末了,大都是上午混混日子,下午就基本开溜了。顾峰没有去过省里,还没有摸清过东南西北,等到上午摸清了路,报了个到,又到了星期六了,耽搁两天下来,事情就冷却了。做什么事都要一鼓作气,打铁趁热,顾峰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干脆选择在星期一动身。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顾倩的家人还住在乡下,这一动身去省里面见大干部,想着还要收拾收拾。于是顾峰干脆决定在星期一行动。

也就是这两天,事情变化了。

之前赵正德之所以会成立专案组调查这起案子,是因为网上舆情太凶险,为了阻止网上舆情的更进一步发展和事态的更进一步恶化,省委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予以处置。如此处置,就只能放弃未查清或者尚未开始查的其他案情,就已知案情进行审判。

这一决定存在很多问题。问题之一,案情并没有查清,就要开始进行收网。也就是说调查组根本没有时间去调查,而要去结案。是因为如此,使得案子就此进入终结程序,真正的罪行,有可能因此免于追究甚至被掩盖,而丁文希那些真正犯了错的人,因而逃过一劫。

等到结案的时候,距离网上发布的帖子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网上言论基本已经慢慢冷却了下来。但这次顾倩一死,网上炒作就更加疯狂起来,宁海县的形象,已经严重受损,所以这是顾峰敢于上省面见省委书记的最大的原因。

但是就在他准备去省里面见赵正德的时候,网上的舆论竟然全都消失了。

网上舆论有时候是件很烦人的事情,又是一件影响很大的事情,他可以让一个人生,也可以让一个人死。让一件事正,也可以变成负。删不掉,避不开。能够让如此强大的网络舆论全部消失,这让顾峰感觉非常恐慌,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强有力而且相当具有智慧的对手。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丁大山给自己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这个朋友在一个极其特殊的部门,对网络媒体,有直接控制权。他说,这种事,其实很简单,第一,设置一个关键词屏蔽,让任何搜索引擎搜不到与此相关的内容。跟各大门户网站打招呼,让他们将置顶贴子撤掉。

丁大山问:“干这件事,需要多少费用?”

“一百万。”

于是花了一百万的两个小时之后,不管通过什么搜索引擎,都已经见不到了相关内容,那朋友向丁大山汇报,他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他又给网宣办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守着电脑,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

帖子的消失,让丁大山心里舒服了一点,可是他并不是那种刚出道的楞头青,而是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他得知顾峰要为学生家长出头的时候,就知道这事轻易善不了终。他并不是怕顾峰,而是害怕水幕怜,或者说他害怕水幕怜背后的力量。

要想将这件事情彻底压制下来,必须封锁各个渠道的消息,以及掌握其关键的资料。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蒋万华,装做是例行公事的问起案子的进展以及关键性证物,最后把目标锁定在顾倩的遗书上。

顾倩的遗书当时在事故现场的时候,顾峰想要拿走,可是为了案件的正当程序,他对顾峰说先要拿回局里备案。丁大山听到这里,心里又稳定了一些,知道遗书还在公安局,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怎么样把遗书拿到自己的手里来,他想了很多种方法,都觉得不妥当。毕竟证物备案是正当程序,他做为政府领导做为县委书记,是不能直接取走案件中的关键性证物的。我们国家的体制是党和政两条线。党委插手政府工作,也就是党委抓微观。对于公安的具体性工作,他们只能下指示促进展,却不能对案情本身指手划脚,否则就有越俎代庖之嫌。

丁文希看到他这样为难,心想政府有政府的迂腐,不如自己去采取行动算了。

丁文希和父亲丁大山似乎是完全的两类人。丁大山身高只有一米七四,皮肤很白,甚至很多女人的皮肤都没有他白皙细腻,相貌也很有些女相,嘴唇弯弯的,很性感,鼻子极为秀美,甚至连头发都是那种细密柔软型的。丁文希则不同,他很高大,有一米八二的身高,皮肤也很黑,头发是那种粗黑型的。丁文希读书没有天分,但玩心计却不比其父差,有些时候他甚至还超出丁大山的谋略。

所以当他知道丁大山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后,就自己做出了行动。

他先是调查了一下蒋万华的社会背景,很快就发现这个老家伙并没有其表面的忠恳。表面上来看,他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爱岗爱家爱老婆。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据丁文希得到的情报,他在外面还有一个情人。

而要巧不巧的,他那个情人还是丁文希一位好哥们的老婆胡丹。

如今这个时代,作风问题与贪腐无关,仅仅只是个人生活作风以及观念问题。两性关系,早已经成为一种资源,成为一种置换手段。几年来,全国出了几个著名的女贪官,一个比一个漂亮优稚,经历也出奇的一致,最初都是很底层,别说是干部身份,就连国营身份都不是,可在很短时间内,不仅转了干,而且平步青云。有一层始终未曾公开报道,她们的权力从何而来?很简单,拿身体置换得来的。至于在其他领域,比如演艺圈,比如商界,这种资源置换,就更加普通平常。正因为如此,潜规则,成为一个最为流行的词。

另一方面,潜规则实际上早已经成为显规则,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谁都不会拿这类事去做文章。数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公约数。如果分子和分母具有共同的约数,这个数便可以从分子和分母中同时约去,分数值不变。比如四分之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约数二,分子和分母同时除以二,变成了二分之一,数值完全一样,都是零点五。也有些时候,约数远远不止一个。官场生态中,其实也存在一个生态公约数或者说贪腐公约数。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某位官员如果有两性关系,那是一件大事,他的官职可能因此而罢免。因为那时有这类关系的官员很少,属于极个别现象,找不到公约数。

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官员找情人包二奶,已经成了官场普遍现象,也因此成了公约数。官场公约数远不止于此。

比如反贪标准的制定,香港是零起点,所谓零起点,意指只要你贪污受贿一分钱一根针,那也是有罪的。因此,他们的反贪公约数是零。中国在这件事上的标准并非刚性,而是弹性的。曾经的标准是五百元,后来涨到了五千元,最近据说涨到了一万元。也就是说,一万元以内,虽然也是腐败行为,但不够刑罚,一万零一元,就够刑罚了。这个一万元,就是反贪公约数。

正因为有了这个公约数,便派生出了更多的公约数。比如说,这个一万元,到底是指现金还是等价物质也算?最初,人们的理解,肯定是包括等价物质的,后来,便将等价物质排除在外了,因为除了送汽车送房子之类,其他的物质,要较真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你是按累计额度计算,还是一次性收受总额计算?如果说累计的话,别人送你一包烟,算不算?如果送一包烟也算,那送一根烟算不算?假如送一根烟也算,怎么算,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再反过来推,如果送一根烟不算,那么,送一盒烟算不算?如果送一根烟一盒烟都不算,那么,到底送多少烟才算?送一条?有的烟,你送一条,或许只有几十块钱,但有些烟,你即使送一盒,也几十甚至几百元。酒的标准计算就更加麻烦,一般的白酒,一斤可能只几元,一箱也只不过几十元。但如果是一瓶十五年的茅台,就是一千多元。

渐渐地,出现了一种弹性,那就是一次性送物或者受物,没有达到一万元,全都成了公约数。这种公约数一旦形成,普遍出现了送两条烟两瓶酒的礼尚往来。市场上常销烟中,最贵的五六十元一包,两条也才不到一千五。

高档酒中,茅台已经属于天价,也只不过六七百元,两瓶,一千五左右。两条烟两瓶酒,值三千元,自然没有踩线。时间长了,这个标准开始松下来,送烟送酒等,均成了公约数。

于是,有人开始整箱地送,而有些企业,恰好看到了这一市场,开始生产高级烟高级酒,一瓶酒,三千五千,一包烟,一百两百。此时,再送两条烟两瓶酒,就上万元。可这也是公约数。不仅送两条烟两瓶酒是公约数。就算你送一箱烟一箱酒,也成了公约数,一种变通的公约数。公约数送出去,在许多官员的手里,却可以变成非公约数。

一些政府的门前,有数不清的各种店铺,这些店铺都做一种生意,回收烟酒。一条烟,出厂价一千八,市场价二千三四,商家按出厂价或者略高于出厂价回收,再按市场价售出,还能开发票。

有些送礼的人,直接找这些店买烟买酒,真假不论,他们知道,这些烟酒是不会抽不会喝的,只是作为变现工具在这个渠道流转。店家贼精,知道这些烟会不断沿着这样的途径流通,便在上面标上暗记。一条烟便可得到一千八百元现金,一箱烟就是九万。

当然,这些账是不能算了,一算就算出一个惊天大数来。换个角度看,假若你不伸手,仅仅只是收点烟收点酒或者玩几个女人,公约数永远都是安全数。只有当你贪欲越来越大,伸手越来越频繁并且东窗事发之后,这些公约数,便成了法律文书上的来源不明财产。你一个月卖几箱烟几箱酒,财产突然增加了许多万,一年下来,这类来源不明财产增加几十百把万,对于很多官员来说,完全是稀松平常事。

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将女人当成某种流动资源,以谋取相应的利益,并不是今天才有,自古亦然。比较典型的例子,吕不韦将自己的小妄送给了泰公子。至于当代,早些年是娶高官的女儿为妻,以此作跳板,而今天,自己的老婆若能得到某个高官的宠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是某些商场中人,他们巴结高官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将老婆的宿夜权当成礼物送给高官的,亦不乏英人。

丁文希的这位哥们,就是那样的英人。

他是蒋万华下面的一个看守所所长,他老婆和蒋万华,他一开始就清楚。那时,他对胡丹着迷,竟然觉得只要能够娶到胡丹,其他的事,都可以不计较。当然,他也曾幻想过,结婚前她有什么,那些事均与自己无关,一旦结婚,她总该改变一下自己。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毕竟和胡丹结婚后,他在蒋万华面前,说话也挺有份量的。做官也做得顺风顺水,他认为胡丹有旺夫命,就算她做得再出格,他也忍了。女人嘛,只要他需要,哪里找不到?

这些话他也曾经和丁文希说起过,当时丁文希还取笑他戴帽子还戴得挺舒服,没曾想现在却要借用他这顶帽子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这位哥们,得知他老婆这会儿又不在家,估计又在外面活动,而他自己也是左拥右抱正是潇洒。找他要了他老婆的电话号码,问了一下大概行踪,他决定派人驻守在胡丹与蒋万华经常见面的地方。

胡丹这个女人十分特别,皮肤细腻得如凝脂,身体软若无骨。蒋万华经历的女人很少,和老婆结婚前曾有一个,那是他的初恋,后来,人家嫌他家在农村,吹了。他们之间,也仅仅只是有过接吻和拥抱,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结婚后的那段时间,他属于年轻有为可他要忠诚自己的婚姻,未敢越雷池半步。及至后来经过了七年之痒,在官场上的境遇也是每况愈下,大家似乎都知道他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女人们也就与他拉开了距离。有那么几次,他其实可以和那些风尘女子发生一点事的,可事到临头,他这顾虑那顾虑,最终还是逃了。

和女人真正的肌肤之亲,他老婆是第一个,胡丹是第二个,他老婆留给他最深印象的,大概是她的骨头。而胡丹给他的感觉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爱不释手。

某些书中常常谈到极品女人,他想,胡丹或许就是这种极品女人吧。据说极品女人万中无一,自己难得遇到一个,又怎么舍得和她分开?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断掉与她的关系。甚至后来干脆买了一栋房子,供两人幽会时使用,这也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门铃响起的时候,蒋万华正把胡丹的身体当成游泳池,游得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原本的澈明如镜、青碧万里瞬息间转换,成了巨浪淘天的海洋,地动山摇,涛声震天。

蒋万华停止了动作,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是你的老公来了吧?

胡丹用鼻子在他的鼻子上轻轻蹭了一下,说:“不会的,他不会过来这里。”

胡丹说她老公不会来这里,并不是指她老公不知道这里。很多时候她回去的时候,都会遇到他也刚好回来,那双黑而亮的眼睛,好象洞察一切。但是他从来不问,她也不解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默契。

“果然是的话,我就让他在旁边看着我们完成第一场,然后我让他完成第二场。”蒋万华开玩笑的说。

胡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大鼻头上咬一下,坏蛋。又说,别管它,肯定是推销保险的或者收物业管理费的,知道家里没人,会走的。

但门铃仍然在响,只有这时,他们才想到,安这种音乐门铃实在太不明智,响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响声止了,两人开始慢慢动作时,床头的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这一次,两人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打电话的,就是外面按门铃的。

蒋万华再没有调侃之心,满脸疑惑地望着胡丹,从她身上滚下来,随手抓过床头的衣服。胡丹已经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感到了愠怒,知道解释无益,只好侧过身子,抓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说是纪委的。巫丹放下电话后对他说。

蒋万华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纪委的?纪委怎么可能找到这里,他们又是怎么样知道这里?而且点名道姓找自己。但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眼前的问题才是问题。如果真的是纪委的,那先不说查别的问题,光是现在自己与胡丹这样子,光通奸这个罪名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门铃再一次响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捶门的声音。看情形,如果不快点开门,他们要破门而入了。

两人匆匆穿好衣服,迅速跨出房门。蒋万华心想,能有多大个事?天又塌不下来。这样一想,他倒是冷静了,整了整衣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示意胡丹开门。

胡丹将门打开,蒋万华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后面似乎还有人,他却看不到。胡丹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根本不答,轻轻推开巫丹,跨进来。前面的两个男人跨进来之后,后面跟着又跨进一男一女。

蒋万华一下子火了,就算纪委的,不经任何手续私入民宅,那也是违法的。他正想说点什么,又见有三个人挤进来,最后那个,他是熟悉的,县委书记的儿子丁文希。

这是哪门子的纪委?

但是从这架势来看,怕也是来者不善啊,他从事公安工作多年,早就看出了不对劲,但他还想打个圆场,毕竟自己是公安局长,对方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一点面子的。

这样想着,他就站起来,主动打招呼。他说:“丁公子,上厕所没拉拉链呀,怎么让你这尊神跑出来了?”

丁文希并没有说话,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长长地拉着,如锅底般黑。身边的那位男黑神已经将门反锁了。

蒋万华的脑子又是嗡的一声。没有搞错吧?他们好象要对自己进行绑架。这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别人开一个国际玩笑。

他之所以认定这是玩笑,是因为他这半生中,不知抓了多少绑架犯,也不知对多少绑架犯进行了审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人绑架的一天。

但接下来,丁文希等人的行动却让蒋万华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们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将胡丹带到了隔壁房间,难怪其中有一位女性,所有行动,都是事前周密安排的。另一组将蒋万华带到了主卧房。卧房里,床上虽经胡丹匆忙清理,仍然显得凌乱。最后走进来的丁文希甚至弓着身子,伸出手,在床单上扒拉着,仔细地看了看那床揉得皱巴巴的床单。他站直身子时,有一名纪检干部举起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这一行动让蒋万华有种不祥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差不多将自己捉奸在床,这事一旦传出去,很可能是毁灭性打击。就算他们要对自己采取行动,为什么不选别的时候,恰恰选在自己和胡丹做爱的时候?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密谋已久?

密谋已久?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黎兆平脑中那不祥的感觉又增加了十分。

丁文希在房间里四处看看,又走到巫丹的梳妆台前,拿起一瓶CD香水,打开盖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搬开梳妆凳,坐下来,掏出极品江南香烟,刚往嘴里塞,旁边立即有一名手下替他点火。

丁文希坐在那里,显得气定神闲,没有说话。另外几位黑男神站在房间里,同样没有出声。隔壁房间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人很尖利的声音,忽高忽低。蒋万华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很奇怪,尽管她的声音有时震得房子颤抖,却无法听清。

“你们想干什么?”蒋万华愤怒地说:“你们这样是违法的。”

“你还别威胁我。”龙晓鹏说,“我明确告诉你,你和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做事的方法,你也知道一些。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是不会贸然行动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不是想别的,想一想你的处境。”

蒋万华怎么可能不想?别的不说,单是和胡丹这件事情,便显得意味深远,别有用心。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不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是有意选择了自己和胡丹兴头上的时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分秒不差。

“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我们合作。”丁文希如此这样讲。让陷入绝境的蒋万华突然看到了一线希望,原来他们是有求于自己。

事情正如丁文希所预料的一样,遗书顺利地到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