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没有攻不下的城

第159章:没有攻不下的城

坐在车上,两人便开始谈论赵成伟。刘海燕说:“怎么样?”

顾峰看不出赵成伟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明知刘海燕想听到赵成伟的好话,却故意说:“什么怎么样?”

刘海燕说:“赵成伟呀,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顾峰坦率地说:“不怎么样。我相信你说的,他才华横溢,但仗着自己的才华,眼高于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刘海燕将奥迪车的座椅向后移动,将自己的双脚从鞋中脱离出来,搁在面前的仪表板上,身子尽可能地往后靠。现在的顾峰与刘海燕已经很熟悉了,他啧啧出声:“你看看,哪有一点女人样,难怪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刘海燕并不以为然,她反唇相讥:“你绅士呀,你绅士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发配到一个小乡镇去当个小镇长。”

顾峰不想解释说是自己想去的,于是他转移话题:“这个赵成伟,应该很花吧?”

刘海燕说:“怎么样?对他有点兴趣了?”

顾峰对于刘海燕这种疯癫状态有些无法适应,他说:“我还没有沦落到对男人有兴趣的地步,即便是有,也轮不上他吧?”

刘海燕说:“说的也是,这小子是个怪胎。”

对于怪胎一说,顾峰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赵成伟就是一个典型的宁海人,现实得要命。所以哪怕人家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他对他也提不起一点好感。这种人夸夸其谈,不切实际,眼高手低,整个人都围着钱在转。这种人幸好没有当任更大的官,如果是的话,只怕国家都被他玩空了。但这种人又特别聪明,即便被他玩了,你还找不出一丁点理由纷给他定罪,好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当行为一样。

顾峰见了太多的各类人物,他太了解这类人了,要想雁过拔毛,那还真的要下点本才行。

刘海燕自然更了解赵成伟一些,她告诉顾峰,她对赵成伟有三个形象的比喻,一是刺猬,一是弹簧,一是某种机械玩具。

顾峰怎么都无法将这三种东西和赵成伟的形象联系起来,便希望刘海燕进一步解释。

刘海燕说:“这小子就像一只刺猬,绝对只能顺着毛摸,否则,你的手会被扎得鲜血淋淋。他那张嘴是刀子,伤人无数,却又令人无法还击。”顾峰认同这种比喻,她觉得,赵成伟给自己的印象就是如此。刘海燕接着说第二个比喻:“他就像性能最好的弹簧,不压不弹,越压越弹,压力越大,弹性也就越大。”对于这一点,顾峰觉得也对也不对,弹簧的反弹是一种力量,而赵成伟的反弹,是一种狡智。刘海燕的第三个比喻是某种机械玩具。她说:“机械玩具都得上发条,如果不拧发条,它就什么都不是,一旦拧紧了发条,它就动了起来,又蹦又跳,而且跳得特别欢。”对于这一点,顾峰并没有直观感受,不置可否。

刘海燕说:“划拔救灾款的这件事,说不定你找赵成伟还真能成。”顾峰当即大表怀疑,说:“刚才你话都说到那份上,连张家豪都搬出来了,他赵成伟都还不卖帐,那你凭什么又认为赵成伟会卖我的帐,连你刘海燕都办不了的事,凭什么又认为我能办得成?”

换个场合,换个人,刘海燕会认为顾峰的话是绝对真理。她自己就在不同的场合反复说过,她刘海燕是灭绝师太,只要她下定决心,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可这一次面对赵成伟,她似乎没有了从前的自信,尤其是刚才在赵成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

刘海燕说:“说实话,我认识的人不少,能和他比的,还真没几个。他下定决心要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只可惜,他天性浪荡,自命不凡又大大咧咧,还特别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对待任何事,大概只有几分钟热度。”

王禺丹挑挑眉,说:“照你这么说,我就更加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那可不一定。”刘海燕说:“我刚才说了呀,他是属弹簧的,你越压,他跳得越高。不信你试一下,我估计,你刚才虽然只是在他面前露了一下面,却已经让他引起了注意。不知你有没有注意,你走之前,他特意朝你看了几眼。”

顾峰不以为然,其实,刚刚他也仅仅只是顺了刘海燕的话题,对于赵成伟这个人,从以前到刚才见这一面开始,他已经盖棺论定。更深一层的原因,他一直都有些看不起赵成伟这个人,他认为,要让他向一个人求救援,那是万不得己的情况,而且那个人应该是很厉害的人。显然,赵成伟的差距太大,此事不说也罢。

第二天上午,顾峰又来到了财政局,找赵成伟,替洛水镇受灾老百姓请求划拔坟救灾款。

洛水镇是他开始仕途的第一步,是他决定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升的第一级阶梯,所以他昨天晚上虽然对赵成伟不置可否,可今天他还是得来找赵成伟,希望他一时心软或者看在自己特别真诚的份上,一个高兴就大笔一挥,给洛水镇一批款子。来之前,石宇风就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现在没有筹到款子,他是决绝对不能回去的。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怨恨起水幕怜来了。

如果不是水幕怜的一个电话,那自己也不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说起水幕怜,他又觉得自己很不应该,都回宁海好几天了,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自己的恋人,是自己以后结婚的对象。

等下不管事情办没有办成功,他都得打个电话给她,公归公,私归私,水幕怜对自己的深情那确实是没有话说。

顾峰直接去了赵成伟的办公室,对于财政局,他虽然没有来过,所以他在办公大楼转来转去,不知从何找起。结果,他最先撞上的是财政局的一位副局长刘承魁。

刘承魁是财政局的资深老人了,在财政局工作也不下十年时间。前年,刘承魁在财政局还是办公室主任的时候,顾峰就和他认识,并且有一定交情。后来,彼此一直保持来往,顾峰曾帮他的忙,在水幕怜需前说了些好话,他才从一直不变的办公室主任变成了值班副局长。相反,他却从没有找过刘承魁帮忙。

顾峰也知道,找人家办事,最恰当的方法,是先打个电话,约人家出来吃餐饭,将要办的事情在桌面上搞定。不过,那种方法昨天刘海燕已经试过了,显然没有很大的用,所以今天他直接找到了办公室。直接就事论事。

刘承魁一见顾峰,便将他抱了起来。这个动作,确实有点让顾峰吃惊,自己个子不小,刘承魁毕竟五十多岁的人嘛,难道自己轻到了这种程度?刘承魁热情地说:“顾峰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顾峰说:“什么风都可以,只要不是阴风。”

刘承魁主动替他沏上茶,说:这是你们极品黄山毛尖,据说一年只出十斤,你尝尝。

顾峰举着茶杯说:“看来,当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和当财政局的副局长,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刘承魁说:“你损我呀?说吧,找我什么事?”

顾峰说:“你荣升财政局副局长,我原本早该来祝贺,不过我想,祝贺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凑热闹了。等你当了财政局长,我再专门祝贺。”

刘承魁说:“你这个小顾,尽拿我开涮,我哪是当财政局长的料?”

顾峰说:“不肯说真话了吧。既然这样,那话就到这里止了。反正,等任命下来的那天,你得请我的客。如果不请我的客,即使你是我的领导,我也要到处臭你。”

刘承魁略想了想,立即知道顾峰并非盲目猜测,便换了一种表情:“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正为这事苦恼呢,老弟你信息灵通,帮我参谋一下,这件事,到底是对我有利还是不利?”

顾峰也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明白了刘承魁这一瞬间的各种心理活动。最初,他提起此事时,刘承魁本能地觉得他只是捕风捉影,因此想否认,后来想明白了,这件事还属于高度机密,知道的人非常之少。但顾峰是水幕怜的爱人,又和上级首长走得近,消息比别人灵通。所以,刘承魁觉得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做样子,才大方承认此事。

后面这句话,正说明他此刻的忧虑。若以级别论,财政局副局长和财政局局长,只是一个正,一个副,都属于处级。可是,处级和处极又不同,财政局长和财政副局长又不同,正和副更是大大的不同。

赵成伟在财政局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好多年,老得都快他对这个副局长位置厌得不行了,可他还占着那个位置不动,既不打算往上爬,也不计划调离或者换个位置。这一步之遥,硬是让刘承魁等得天晕地暗。

顾峰说:“你有什么好着急的?水县长以前在地市州工作,没有抓过财政,他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当他的助手。”

刘承魁还有点将信将疑,说:“这么说,这事是水县长的意思?”

顾峰说:“不是水县长的意思,你以为是谁的意思?水县长说希望找个懂行的人当副部长,我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刘承魁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顾峰见时机不错,便说:“我今天专程登门拜访,一来是祝贺首长高升,二来,是想求你帮个忙。”

刘承魁说:“这是什么话?只要是你的事,不违反原则,坚决照办。就算违反原则,调整一下,也办。”

欧阳佟将他现在的状态给说了一下,刘承魁的态度立即有点变化。他说:“洛水镇,你怎么调到洛水镇去了?”

顾峰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一提到洛水镇,大家都那么大反应,前面是刘海燕,这会儿又是刘承魁。

顾峰说:“怎么不能是洛水镇。我调到洛水镇已经好几个月了。”

刘承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再又说到了石宇风。石宇风是洛水镇的大功臣。

“这个人做事很踏实,执行力很强。”刘承魁字斟句酌地说:“当初,他留在镇政府,干的是办公室勤杂工。两年时间,从县劳模干到省劳模。他当洛水镇镇长的时候,遇到大洪灾,自己当了突击队队长,吃睡都在大堤上,后来感冒发高烧,又在深水里泡,当场昏倒,差点被洪水冲走,幸亏身边两个武警战士机灵,将他捞起来,才知道他正发高烧,全身发烫。当时县委作出一个决定,要他住院,可他让一线的医护小组在工棚里搭了一个临时病房,他就住在那里。县委书记问起来,他说自己尊重了县委的决定,已经住院了。事实上,这是一个流动病床,他每天躺在担架上,指挥抗洪。”

顾峰听了没有做声,他想起这次也是抗洪抢险,那为什么同样是一个人,办的事情却相差那么大呢。这让他想起一个问题,许多党内的高级干部,有谁不是干出来的?过去战争年代,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干。现在和平年代,是比别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领导岗位。

陈希同如此,成克杰如此,胡长青同样如此。他们的结局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后来不那样努力去干了?说明他们松懈自己放纵自己了?成克杰说过一句话:想到广西还有七百万人没脱贫,我这个当主席的是觉也睡不好啊。对于这句话,网上骂声一片,说他虚伪,做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想并不真的如此。他可能是真的睡不着觉,是发自肺腑。他甚至可以认定。他是真的非常努力想让广西七百万人脱贫。而另一个极其残酷的现实是,他确实是一个贪官。这大概是许多的党员干部需要深思的最根本所在。

刘承魁说:“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有欲望,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关键在于,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了你所追求的理想,还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欲望。如果是为了你的理想,那么,你就会自觉地克制个人欲望的膨胀。相反,个人欲望,就会凌架于一切之上。随着权力地位的提高,个人欲望的膨胀,也就会达到登峰造极。那时,权力就会成为你实现个人欲望的工具。一旦走到这一步,权力就变质了,就私有化了。权力私有化。”

这个概括好。顾峰说:“什么是腐败?我们一说到腐败,就说贪污腐化。就是蜕变堕落。这显然是把现象当成了本质。腐败的本质是什么?就是权力变现。权力怎么变现?只有权力私有化了,才可能变现。你如果为党掌权,为民执政,权力就叫公权力,就是党的权力,是国家的权力,是人民的权力,你能变现吗?真正的腐败是什么?就是公权私用。”

刘承魁说:“我早就有这种感觉。自从他当上洛水镇党委书记之后,他就认为洛水镇是石宇风的镇,是他的家天下,整个洛水镇,都应该姓石。这个镇就像是他的老婆,他的私人物品,别人别说抱一抱亲一亲,就是看一眼甚至是在心里想一想,都不行。”

顾峰说:“无论什么时候,洛水镇都是共产党的洛水镇,是人民的洛水镇,不会成为任何个人的私属。石宇风如果真有这样的思想,那是非常危险的,是要犯大错误、栽大跟斗的。”

刘承魁立即接过话头说:“他实际已经犯了大错误。不仅仅是他,我们党的某些干部,都是这种情况。他们犯错误之初,身边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同志知不知道?肯定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你不能宣,如果在他面前宣,他会大发雷霆,甚至打击报复。如果到上级去宣,上级可能认为你们在闹不团结。这种现象,是一种典型的脓包现象,脓包出现之初,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小红点,为了不影响观瞻,藏着掖着。等脓包越长越大,其他人都能看到了,可谁也不能说,只能等着这个脓包自己破掉。”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顾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停在刘承魁面前,说:“毛主席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他这个脓包要出头要破掉,那是他的事。但是,我身为洛水镇的镇长,是洛水镇政治生态的关键人物,我们既然是班长,就要起到班长的作用,不能让他把洛水镇的政治生态搞坏了。现在这件事,我们就先让洛水镇的百姓先安定下来,所以我希望财政局能够帮我一把,划拔一些款子过去,这样也让石宇风不那么嚣张与张狂,也算是给石书记的一个警示。”

刘承魁说:“这个估计很难,我听说赵成伟和石宇风关系不错,就洛水镇受灾这件事,我听说石宇风早就找过赵成伟了,而且还拿了二十万回,我看你再找赵成伟,估计有点难。”

顾峰说:“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双管齐下。这两天,你去找一下赵成伟,到他耳边那里去吹吹风。我呢,还是去找找刘海燕,找个时间去一趟赵成伟同志那里,把我的意思告诉他,这是一个政治任务。”

顾峰没有再去找赵成伟上,离开刘承魁的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下班时间。刘承魁让他吃了饭再回去,被他拒绝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把事情搞定了好早点回去。

坐上车时,司机问他是不是回洛水镇,他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又让司机打转,去了下榻的宾馆。

有关赵成伟的事,他只是听到一些说法,并没有作更深入的调查。况且刘承魁再三向自己保证,说现在县里也在抓救灾重建的事情,他赵成伟再有本事,也不敢与县里做对,况且这是大事,他绝对不敢胡作非为。

顾峰相信,刘承魁说的肯定都是实话。而且既然刘承魁肯出面,事情一定容易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