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爸爸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我刚上大学，不过家里反对，非要一个人坐火车去报道，行李本来不多，可车山人太多，我一个姑娘家就觉得吃力了。”芮马马娓娓道来，眼睛微微眯起，时间仿佛是幅画，在她面前渐渐铺展开。
“火车上小偷多，那时你外婆怕我遭扒手，就让我把钱藏在袜子里，没想到就那样还让人把钱偷了。你说我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发现钱被偷了能怎么样，尽管知道是谁下的手，可就是没办法，只会在那儿哭。”
小乖眼前仿佛看见熙熙攘攘的火车里，一个小姑娘钱被偷了，坐在行李上无助地哭，人来人往经过的有很多，却没一个施以援手。
想到这，小乖不由握紧了妈妈的手。
“想想那时真好笑，真是胆小得不行，知道是那个人就让他把钱拿出来就行，那么多人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怎么就知道哭呢。”芮妈妈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当时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扶起，问我怎么了。我就指指人群里一个人说那人偷了我的钱，然后他就冲过去了。”
“是爸爸吗？”小乖看着母亲轻轻问。
“嗯，那时他刚当兵回来，看见我蹲那儿哭就过来问原因。”芮妈妈眼里闪着淡淡光芒，“他冲过去抓住人家就问有没有偷我钱，那小偷当然不承认，他就开始搜身。这时小偷的两个同伙挤过来推他，他就跟人家打了起来。”
“一个打三个？”小乖吐了吐舌头。
芮妈妈笑出声来，“厉害吧，刚当兵回来，学过，打起来不费劲儿。当时人们都乱了，列车员乘警也只敢躲在一边嚷嚷，后来你爸爸把他们撂倒，从一个人身上搜到我装钱的荷包，走到我跟前，问，这是你的吗？我也没客气，一把抓住，抽抽搭搭地说是，连个谢谢都没说。现在想想，以后发生的事，会不会都是因为我那句谢谢没讲出口老天爷罚我的。”
芮妈妈叹一口气。
小乖摇摇母亲的手，芮妈妈笑笑，继续说：“后来那几个小偷因为人们都认识他们没法下手，下一站就走了，你爸爸呢正好也到上海，就和我一起，顺便保护我。我们谈了一路，彼此的感觉都不错，加上他帮我拿回钱包，心里很是感激和崇拜，小女生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都有了心思。”
小乖听得专心，感觉母亲的声音仿佛充满了魔力，二十年前的事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一一展现。她看到一对情侣坐在黄埔江堤上，风吹过女孩儿的长发，初升的太阳红彤彤映在女孩儿闪亮的眸子中；她看到一个男孩儿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儿在街上慢慢晃，女孩儿紧紧抱着他，前面的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她看到一对情侣躺在公园草地上，一个一个地数着天上闪亮的星星……
“后来你外公外婆知道这事了，非常不赞成，家在湖北，嫁到上海太远，而且你爸爸那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他们怕我吃苦，不管我怎么求怎么哭，就是不肯我跟他。”芮妈妈叹了口气，“后来我为了跟他，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直到现在都不联系。”
小乖没有说话，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轻轻地蹭。
芮妈妈抚摩着女儿的头，又开口道：“到了大三时，我们不小心怀了你，他让我打了，我没有同意，我认为这是两人爱情的结晶，做了太丧天良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起争执，第一次吵架。世界上的事大抵如此，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鬼使神差，欲罢不能。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激烈，伴随着我的肚子的日渐明显。”
芮妈妈抬头看着屋顶的吊灯，好像有只蛾子绕着灯在打转。小乖没有说话。
“那时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我有了肚子，就不能去上课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办了休学。你爸爸当时刚进一家制药厂，只是一名普通的操作工，我就每天在出租房里洗衣拖地，做饭等他回来，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倒还也凑活。”
芮妈妈脸上出现红晕，仿佛回到当年，自己怀着孩子，每天等着自家男人下班，然后一起吃饭，聊天，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只懂幸福。
“后来药厂老板女儿看上了你爸爸”芮妈妈叹口气，微微苦笑，“我不知道你爸爸哪里不同常人，会有那么多女人看上他。一开始你爸爸也不同意，可老板一家对他很是关心提拔，并坦言说老板百年后，这厂就交给他——如果你爸爸同意给老板当女婿的话。你爸苦日子过怕了，就犹豫起来，最后答应了。”
芮妈妈没有再说话，仰着头看那蛾子一圈一圈地绕着灯打转，终于一头撞上去，然后又摇摇晃晃飞开，接着又打着转靠近，仿佛致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