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近，小乖听到屋外有风在刮，窗户在微微作响，白色的灯光盈满室内每个角落，像也糊住芮妈妈整个脸。
“那个张景东是谁？”小乖仰起头，轻轻问。
芮妈妈低下头，眼里满是笑意，“他呀，不早跟你说了吗，他是警察。”
“当年你妈妈我算不上美若天仙，却也标致可人，追我的人也不少，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妈……”小乖轻轻捶了母亲一下，头埋在母亲怀中，用鼻子哼哼。
“呵呵，别不好意思，等你老了没人喜欢了，你才会知道年轻时怎样一种资本和财富。”
母亲轻轻说，语气中不乏寥落。
“小乖会一直喜欢妈妈的。”小乖抬起头，注视着母亲，认真地说。
“妈知道，妈知道……”芮妈妈笑了起来，不经意间抹了下眼角，“话说那个张景东啊，也是上海人，比我小三岁，很体贴很聪明的小伙子。尽管他对我有那意思，我对他却只能像对弟弟一样。他说他是个私生子，有个有钱的老爹在加拿大，每年都会打钱给他，这个啊，比起你那个爸爸，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小乖没有说话，睁着眼睛，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缕头发横在鼻下，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景东想当警察，我大三时他刚高中能毕业，说报考了警校。那时他住我旁边，看我挺着肚子不方便，经常帮我打水买菜什么的，这样也就聊上了。那时啊你爸看我们俩走得近还吃醋，我说哪能啊，我只把他当弟弟，还在景东面前故意说要他认我做姐姐，看他也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你爸才放心下来。”
小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原来是我舅舅。”
“后来你爸和我发生那种事之后，景东还跑过去跟你爸打了一架，你说他刚高中毕业，才长大的一个孩子，怎么打得过当过兵的你爸爸，结果鼻青脸肿地回来。我一看见他就哭啊，他只是喘着气说，没事姐，来我们搬走，不在这住了。”
“景东找了个房子，两层小洋楼，刚精装修过，靠近菜市场和学校，门口拐两个弯就是马路，后面还有个小花园，漂亮极了。他说房主要出国，房子就低价转让了，当时我只顾着伤心，也就信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他那老爹给他妈妈买的，他妈妈死后景东搬了出去，房子就一直空着。”芮妈妈不急不缓，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小乖慢慢转头，四处打量着房子，乳白的窗帘，精美的吊灯，雕花的吊顶，镂纹的壁橱，原本熟悉的一切现在又如此的陌生。
“原来我们家的房子是景东的。”她喃喃道。
“当时我整天掉眼泪，也不吃饭，面黄肌瘦的还挺个大肚子，景东就每天变着法儿地逗我哄我，说丽江古城很美，我这么喜欢古建筑应该去看看，说敦煌那边景色很厚重，我们应该去那里体验生命的壮丽，还说泰国的普吉岛很好玩，等我生了宝宝他就带我们去看人妖，哈哈，说了许多地方，我都记不住。”
芮妈妈突然捂住嘴，紧紧闭着眼，眼角的皱纹都咬在了一起，身子微微发抖。
小乖坐起，把妈妈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妈妈的背。
“哭出来会好受些，哭吧……”
芮妈妈喘泣了会儿，渐渐平复下来，轻轻从女儿怀里挣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女儿和妈妈的角色互换了，我这么大的人了，再哭哭啼啼的给人家笑话。”
“妈妈还很年轻呢，走街上人家都以为我们是姐妹。”小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芮妈妈嗔怪地轻轻打女儿一下，接着说：“后来一天夜里，我肚子疼得厉害，知道自己快生了，就赶忙叫景东。那时啊他怕我上楼不方便，让我睡楼下，他睡楼上，他听到我叫他，穿着睡衣立马赶下来，下楼梯时还摔了一跤。景东连夜叫车把我送到医院，进了抢救室。后来护士说景东整夜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坐都没坐一下，等到孩子生下来，护士送到他手上，告诉他说母女平安，他才谢天谢地地坐下，然后抱着孩子直笑，到最后嚷嚷脚疼，医生一检查，才发现踝肌腱撕裂。”
芮妈妈停下来，叹息一下，“真难为他了，医生说一般这种伤一般人扶着墙都难站住，他竟然能一动不动站一夜。”
小乖也叹一口气，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原来景东还抱过我。”
“还好他临来时记得带足了钱，我们俩都住了院，医生把我们安排同一个病房，我们就逗着你玩儿，我问他孩子叫什么名字，他想都没想，说叫小乖吧，就叫芮小乖。”
小乖眼睛有点酸，他不敢相信，这个她一直没印象的男人在自己一出生就抱过自己，还赋予了自己名字。她抬头看看母亲，看见鬓角几丝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