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猫眼儿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是个脸色不善的年轻女子。尹妍想了想,觉得自己出门好像不大妥当,于是就任由门铃去响,转身回去梳洗穿衣。

等她套上昨天那套行头,听到门锁转了一转,沈乐遥人还没见,声音已经进来了。

“寒寒,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去找你行不行?”很明显,他不大想外面的人进来。不过无奈对方很是强势,一把将他推开就踏了进来。

刚进来,立刻就大叫起来。

“沈乐遥,你给我说清楚!”

尹妍正一个人在厨房里煮牛奶,透过窗子看见沈乐遥和一个女子进来了,她只点点头,跟着关了火,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从冰箱拿了块儿面包,再一脚踢上冰箱,就出来盘膝坐在电视前头开始看新闻,好像屋里没这两个人。

沈乐遥看她还是昨天的打扮,忙把手里一个纸袋放在她旁边笑道:“一会儿换上,我带你去吃饭。”

尹妍抬头笑笑点点头,接着就继续去看电视。

她淡定不假,可江水寒却已经快气炸了,指着她冲沈乐遥叫道:“沈乐遥,你昨天刚跟我说以后不会这样了,今天就弄来这么个人,你什么意思?!”

沈乐遥被她吵得耳朵疼,又自知她误会也不是没道理,可偏偏已经答应尹妍不对别人说她的消息,所以要解释也无从下口,一时竟有些郁闷。看尹妍还是没事人一样,他忍不住苦笑一声,想这家伙小时候就这样,不关自己的事是一点儿不会去管,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儿不近人情,这会儿让她出面替自己说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本来也不会说话嘛!

他一个人在这里纠结,江水寒已经快爆炸了,正要对尹妍发作的时候,却见那人爬起来拿着手里的空玻璃杯跑进厨房洗洗唰唰,很快出来背了自己的背包就在茶几上写了张便签:“我去一趟长江大桥,下午回来。”

沈乐遥见她一个人要出门,忍不住开始着急,忙道:“妍儿,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去。你又没来过南京,一个人能去哪儿?”

“沈乐遥!”还没等尹妍回答,江水寒就气得一把揪了沈乐遥衣领怒道:“你说好今天陪我去明非的!”

糟了!沈乐遥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忙对江水寒陪笑道:“寒寒,换一天行不行?今天实在没空……”

不等他说完,忽然听到门铃响。

这会儿能有谁来?沈乐遥这所住处只有他和江水寒两个人知道,没事谁来打扰?不过正好他也借机摆脱了江水寒,也没看外面是谁就直接开了门。

不过门外那个人却让他恨不能自己没多此一举。

苏河图还是一手插兜微微低了头,见门开了他只抬眼微微点头,接着就转眼看到江水寒和正伏在茶几上写字的妍儿,顿时明白了几分,这才轻声笑笑:“二哥,昨晚多谢你照顾妍儿。我来带她吃饭,今天就不打扰了。”

什么?沈乐遥略微惊讶,继而却见尹妍已经走了过来,在他手里放了张便签,跟着就笑笑,居然真的跟着苏河图走了。

看两人进了电梯,沈乐遥才猛然清醒过来,忙奔了过去拦住电梯门,一把将尹妍拉了出来,皱眉对她道:“傻丫头,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敢跟?小时候你哥怎么跟你说的?”

话刚出口,他就发觉尹妍脸色突然变化。方才还是无所谓的样子,这会儿却皱起眉毛咬了嘴唇,眼看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乐遥连她稍不高兴就紧张,更何况这会儿见了这个阵仗,他也慌了神,忙连连去敲自己额头,一边忙去语无伦次地劝道:“妍儿别难过,是我错了,我不会说话,你千万别哭啊,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完了,妍儿……”

他这里手忙脚乱,尹妍却还是没能高兴起来,转身就进了电梯,并且还很不客气地把苏河图也推了出来,自顾自按了一楼的键下去了。

沈乐遥彻底慌了神,也不顾江水寒了,忙快步跑到楼梯口追了过去。

苏河图留在那里和江水寒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笑笑点点头,不过没说什么,也跟着下楼去了。

江水寒不认识他,不过觉得这场面似乎自己被排斥在外,这可是她少有的待遇,于是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也追了下去,准备和沈家那个小子死磕到底。

谁知道等她到了楼下,却注意到那儿正是一个很诡异的场面。

不远处小区门外一辆雪佛兰科帕奇正疾驰而去,而自己刚才见过的那个沉默年轻人正在安安稳稳地倒一辆普通的奥迪,至于楼下站在那里的两个人,除了沈乐遥,另一个人竟然是……

“皇甫于飞,你怎么还在这儿?!”江水寒见了这个笑容明亮的年轻人,顿时诧异得忘了自己的不快,冲他叫道:“这都几点了?你想你姐剥了你的皮啊?”

连续被同样血淋淋的话威胁过,年轻人却还是笑意不减,转头笑道:“江姐,你怎么在这儿?”

江水寒最烦这人的就是他动不动喊自己江姐,而事实上自己不过比他大两个月,这就让她很是郁闷,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头上,斥道:“说了多少次,敢再这么叫,我先剥了你的皮!”

皇甫于飞摸摸脑袋,转而对沈乐遥低声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自己解决吧。”接着他回头对江水寒笑得异常灿烂:“江姐,我先走了。不追回我那车,今儿也没法给姑妈拜寿去啊!”

这会儿才四月,还算长江的枯水期。不过即便是这样,从大桥上往下看着黄色的江水流过时也会感到气势不错,甚至有一点头晕。正是上午十二点,来往的车辆很多。

苏河图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南京,见到这座大桥的时候惊为神功,尤其对上面的红色浮雕印象很深刻。不过听说现在每星期都有五个人从这座桥上跳进长江,从这个意义上说,它称得上中国的金门大桥。远远停好车,看到那个正趴在栏杆上朝下张望的人,他顿了一会儿才走了过去,在她背后一米远的地方站定。这样陪着站了五分钟,终于见尹妍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

今天还是个阴天,桥上风不小。她还是简单的长袖九分裤加布鞋,头上墨镜和棒球帽都没有什么变化。人来人往的大桥上,她影子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说不定会被认为是要来这儿寻短见的。等她回了头,他看到她略带了苦涩的笑容,苏河图忽然觉出心里那个结悄然松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心底透了上来:为了等到她这个笑容,他已经紧紧缠绕了自己十年。

年少时的青涩心态和莽撞言语惹祸不浅,然而经过了十年的沉淀,毕竟人的记忆会变。连她也有了这样复杂的笑容,时间毕竟是最强大的那一个。她不一定已然完全既往不咎,不过至少已经原谅了他一半。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就要看天意尽人事了。

苏河图聚精会神地看她打完那一串手语,想了想才慎重开口:“妍儿,我现在有一些线索,但不能保证很快找到他,你给我一个星期……”他话没说完,就见妍儿苦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这么着急,跟着才继续转身去看桥下的长江水。

两人再次沉默一会儿,听到背后有急刹车的声音响起。妍儿没动身,苏河图也没有回头,只是听到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赶了过来,还有一个人如获至宝的惊喜叫声响起:“喂,原来你在这儿。我的车呢?”

妍儿心情正不大好,所以不打算理会他,只在便签上匆匆写了两行字递过去,就转身要走。没走两步,胳膊被轻轻拉住,回头对上苏河图微笑的脸和温暖的眼睛:“坐我的车?”

尹妍本来要谢绝,谁知道皇甫于飞却很大方地拉住了她右胳膊:“我昨天帮你个忙,今天你帮帮我行不行?”

这话不算没道理,所以尹妍就写了张便签:“什么事?”皇甫于飞见她口气松动,忙笑道:“今天我姑姑过生日,你陪我去行不行?”

这算什么?!尹妍对他真有些无可奈何,于是直接皱眉在空中画了个问号。皇甫于飞双手插兜,笑容略带窘迫:“我答应今天带个女朋友去给她瞧,现在还没有人选……”

啊?这人莫不是脑袋有毛病?尹妍听了之后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这个,继而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很快写道:“力不能及,下次见。”

把便签递给他之后,她为了赶紧趁这人想出什么新借口之前离开,忙主动拉着苏河图上了他的车,没去理会他在玻璃外头的大呼小叫。

皇甫于飞一脸惋惜地在桥上看她的车走了,接着后面就有一辆熟悉的红色雷克萨斯RX停在了身边,一脸阴沉的沈乐遥从副驾驶座上跳了出来,劈头就问:“妍儿呢?”

妍儿?皇甫于飞还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因此立刻反问过来;“她叫妍儿?”沈乐遥这才想起他和妍儿不认识,不过也没解释,继续问道:“她去哪儿了?”皇甫于飞见他这么紧张,耸耸肩笑道:“她跟苏大少爷走了。就两分钟。”

“丫的苏河图我跟你势不两立!”出乎他的意料,沈乐遥一拳砸在了雷克萨斯车顶上,神情算的上咬牙切齿。跟着,他很快把皇甫于飞塞进后座,自己也坐回了副驾驶。车里气氛诡异了一会儿,听江水寒迟疑开口:“去哪儿?”

平时的确是她习惯冲沈乐遥大呼小叫,不过那都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沈乐遥也从来不会和她对着吼。然而一旦这个好脾气的人真的发起火来,江水寒还真是不敢招惹,因为知道能让他发火的肯定不是小事

“去哪儿?去拜寿!”半天,沈乐遥才从牙缝里头挤出来这五个字,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江水寒不敢怠慢,忙将方向盘打了出去,向着燕子矶飞驰而去。

明非会所里里外外热闹非凡,后院停满了各式车辆。江水寒的雷克萨斯到了之后竟然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只好把车随便搁在了外边路上。她下车的时候见沈乐遥自顾自一个人就朝会所大门走,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今天和我一起来的,怎么能一个人空着手就进去?”沈乐遥有点儿不耐烦,不过想想今天做寿的东家,他居然也难得地等江水寒从后座上拿了两个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