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水寒一边走一边皱眉瞧瞧一旁空手而来的皇甫于飞,忍不住埋怨道:“你又这样,回去小心二姐不让你进门。”皇甫于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忽然飞快地回身从她手里抢了个袋子。

江水寒被吓了一跳,还没抱怨呢,就见前面匆匆走过来一个穿着PRADA春季新款黑色一字领连衣裙的女子,忙叫道:“二姐,你瞧瞧你家这个混小子……”

“还用你说!”皇甫文茵狠狠瞪了自己小弟一眼,跟着皱眉道:“一个人来的?”“哪儿是一个人?这不是江姐和江姐夫吗?姐你眼神儿不好啊……”皇甫于飞试图胡搅蛮缠。无奈自家二姐为人彪悍,他耳朵很快再次遭殃,听皇甫文茵气道:“你都半年没去看姑姑了,今天姑姑过生日,昨天大姐还专门去提醒你,结果你还是给我来个光杆司令?!”“姐放手啊,疼!”这个二姐可是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不同,她下手可是从来不掺一点儿水分,皇甫于飞只好连连讨饶:“我下次不敢了还不行吗?”“下次?!姑姑有几个六十大寿你倒是跟我说说!”皇甫文茵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还有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你就穿着这个去见姑姑?!”皇甫于飞不敢再跟二姐胡言乱语,忙乖乖认错:“我错了还不行吗?姐可我这会儿人都来了,哪儿有衣服换啊?”皇甫文茵见他哭丧着脸,似乎是真的认错了,这才松了手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去找青青,我给你带了套衣裳过来。你小子给我小心,别给姑姑看见你这个样子!”皇甫于飞嘿嘿一笑,忙谢了她就朝门口跑去,心里狂呼:“青青,我来了!”

皇甫文茵见他走了,于是回头把从弟弟手里夺回来的袋子还给江水寒,又皱眉看看脸色不佳的沈乐遥,不悦地对江水寒道:“今天姑姑高兴,丫头你给我多笑点儿,别哭丧着一张脸。”江水寒也知道她说的是沈乐遥,眼看自己男人立刻就要发作,她忙赔笑过去挽着他胳膊就往里拖:“知道了知道了,二姐放心就是!”

沈乐遥虽然被她拉走,却还是冷冷挤出一句话来:“陪坐陪笑,最好再陪睡,那才够格是不是?”江水寒大吃一惊,不过回头看看,幸好皇甫文茵已经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她才松了口气,轻声劝道:“我本来都说你不用来,你倔性子偏要来,来了还是这个样子,何苦!”沈乐遥也不再开口,跟着她进了门。

十七、美人恩

明非有三个院子,第一进用来招待一般客人吃饭休闲,第二进是专门做喜庆活动包场的,而第三进就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了,从五年前开业到现在它接待的客人数量也不超过五百。算起来这家会所是南京少有的和皇甫家毫无关系的产业,而它能在支撑江苏一半财力的皇甫家族垄断之下经营得风生水起,其后的故事的确值得为人称道。

沈乐遥以前只是从别人口里听说皇甫家族在江苏乃至全国的势力有多庞大,自己在南京这两三年也多多少少接触了一些他们的圈子——说实在的,他不是很感兴趣。虽然江水寒一直劝他多和他们接触,可他也许北方大少做惯了,身上阳刚的军人气息过于浓厚,实在和南京圈子里这股阴柔风格格不入,所以一直敬谢不敏。这个明非会所,他虽然在北京的时候就听说过,可一直就没想着来,多半当然是因为还记着小时候的仇。如今头一次进来,他也忍不住暗暗感叹苏河图这家伙的确有点儿本事。这儿能被传说中尊贵而挑剔的皇甫家实际掌门人皇甫慧相中做寿宴东场,果然有它名不虚传的地方。现在头一进院子里所有摆设很是西化:面积客观的草地上支了两顶白色帐篷,自助餐桌和无处不在的鲜花将这个本来有些阴霾的天气打扮得也多了些亮丽。

沈乐遥对江水寒关于这里考究的摆设和往来的衣衫光洁的来宾所做的热心介绍都不是很在意,签了到留下礼物之后就穿过此处向中间那所院子走了过去。

明非会所依山而建,由外至内地势逐渐升高,所以他们就上了几步台阶,转过一道垂花门和短短的走廊,方才发觉眼前又另是一番天地。

和前院不同,这里的布置是纯粹的古色古香,院子里是凿花青砖铺地,左右两株体积可观的槐树几乎遮去了一半的天空,树下随意列着几张大圆桌,已经快坐满了人。除了或气定神闲或落落大方的客人,作为东道主的皇甫家上上下下十几号人忙着张罗招呼,并没让人挑出一丝疏漏。沈乐遥没去瞧别的,而是对正厅里那张画像很是在意。

江水寒自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歇过,不是跟他介绍就是去招呼别人,一人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外交工作,将她那从小就被很好地培养出来的礼仪教养发挥得淋漓尽致,真真假假连沈乐遥都搞不清楚。这会儿见他对画像感兴趣,江水寒自然而然地和他说这是某丹青名手为庆贺皇甫慧六十大寿专门制作,历时半年完成,昨天才运到南京。沈乐遥对着画上雍容的主角看了半天,怎么也不相信那是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他正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盯着画像,忽然听到厅后一阵喧哗,跟着走进来十几个人。

从刚才皇甫文茵那么紧张的样子来推断,沈乐遥自然会将皇甫慧想象成一个典型的举动严谨大家风范十足且不苟言笑的贵妇人,然而当他注意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妇人时,他着着实实被惊艳到了:一米七的身高,体重绝对不超过五十二公斤,长发被恰到好处地挽在脑后,既不松散也不呆板,那一身象牙白刺绣旗袍穿得让沈乐遥坚信连江水寒都不可能比得上其三分效果。这还不算,单就穿戴来看,她从耳朵上的祖母绿到脚上的纪梵希都没有超出他的想象,而一张虽已迟暮却依旧叫人怀疑时光的脸也算是没有特别离谱。只是让他最惊讶的却是,这惊为天人的迟暮美人竟然面带孩童一般的微笑,浑然不见一丝一毫的刻板严肃,所谓威仪的东西在她脸上根本看不出来——她甚至还没有自己小学时候那个教数学的老太太看起来有威慑力!

沈乐遥一时对着那人看得呆了,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挡住了人家的去路。等到江水寒转眼瞥见他傻瓜一样盯着皇甫慧不放,立刻吓了一跳,忙赶过来一把将他拉开,这才对皇甫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了声阿姨。沈乐遥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有些发窘:要是说出去他居然对着一个六十岁的老女人发起花痴,鬼才相信!

皇甫慧自然早就瞧见了他的表现,非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忍不住对身边的皇甫子渊笑道:“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挺俊俏嘛。”听她开自己的玩笑,沈乐遥竟然难得地开始脸红,忙笑道:“阿姨好,刚才因为欣赏到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忍不住有些失态,请您一定见谅。我姓沈,您叫我乐遥就行了。”

江水寒听他说话造次,忍不住替他脸红。谁知道皇甫慧却心情大好,眯着一双丹凤眼笑道:“乐遥?这名字起得好,喜乐逍遥,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孩子。”沈乐遥被美人这么一夸,竟然开始不好意思,只好挠挠头傻傻一笑,就见皇甫慧过来拉着他笑道:“我说我们水寒最近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原来是你这小子干的好事。怎么着,拐了我们家的姑娘,心里正美着呢?”

沈乐遥呆了一呆,回头见江水寒一脸的娇羞,忍不住在心里暗叫不好,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装傻。皇甫慧好像没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对一旁的皇甫子渊笑道:“子渊,乐遥一个人在南京人生地不熟的,你以后多照顾他。”

沈乐遥闻言愣了一愣,跟着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忙恭恭敬敬地低头道:“谢谢阿姨,乐遥祝阿姨永远健康美丽!”

皇甫慧大笑出声,亲切地拍了拍他手背,跟着就领着众人继续去院子里接待客人去了。

江水寒因为沈乐遥入了皇甫慧的法眼而甚是高兴,忍不住上来就亲了他一口,笑得得意洋洋:“从今往后你可放心吧,有皇甫阿姨给你撑腰,我看还有谁敢再欺负你!”这话说得沈乐遥不是很高兴:难道没有皇甫慧,他沈乐遥在南京还混不下去了?!自己在南京脚踏实地的几年打拼,还比不上皇甫慧一句话么?不过想想江水寒以前也的确是够尊重自己,从来没提过动用她老爸的能量来给自己开后门,他还是蛮感激,于是只冷冷道:“我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多亏,她要再不表示点儿,自己良心也该过不去了。”

江水寒闻言大是惊诧,忍不住问道:“乐遥你说什么?皇甫阿姨怎么会害你?我跟二姐说过好几次要她照顾你,她都答应得好好的啊!”——大小姐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伸手掩了口,眼神可怜。

“是,她不是害我,她每次让我赔得血本无归都只不过是要知道我背后台子到底有多硬,我这个人又到底有多少能耐。我不真出点儿血,皇甫家哪儿那么轻易进去?”沈乐遥却没和她计较,眼睛难得地眯了起来,嘴角的冷笑异常深沉。苏河图为人本来就阴柔,混南京自然如鱼得水,而他沈乐遥虽然这点不如他,可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笨法子。

江水寒把他的话琢磨了半晌,觉得从来没见过自己男人这般迷人的样子,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忍不住上前就抱住大笑:“老公我好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