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萱也不知道何时进了醉香坊,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轻抿着竹叶青,淡笑着。
那个男子看起来轻浮不羁,可是看着酒娘的眼神却很是清亮,那般的执着,还有……深情。不容易啊,还有这样的男子,只是看起来,酒娘却很厌恶这男子呢!
姝萱轻叹,人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情字。情之一字,束缚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幸福?但愿这貌美如花的女子,能有一个恰当的选择。
就在这时,醉香坊门口来了一个男子,身形不算高大略显消瘦,面容却是清秀俊俏,身上有着一股子书生气。只是此时的他却脸色暗沉,抿唇看着醉香坊内的众人。
酒娘看见来人,面色一喜,就想迎上前来。
何昌宗看见来人,却是眉峰一挑,他上前一步挡住了酒娘的步伐,盯着男子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齐秀才,你不在家准备秋闱,怎的跑来沽酒?难道,你与我一样,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唤作齐秀才的男子并没有看向何昌宗,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看着被何昌宗挡在身后的酒娘,脸上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酒娘想要上前解释,可是奈何何昌宗封住了她的去路,她又不能在坊内便呼喊开来,若是如此,明日只怕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她的继母更不会饶了她,她只能看着齐秀才干着急,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们……”齐秀才哑然,他此时看见酒娘与何昌宗站在一起,只觉得他们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光看面容,竟是相称极了。如是想着,他的怒气更甚了,他怒喝道:“你们好,你们很好,哼……”
齐秀才语焉不详的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竟是酒壶都掷在地上不管了。
酒娘想要追出去,可是碍于店里人也不少,只好咬紧下唇暗自忍耐,想怎样寻个时间像齐秀才解释一番。可是……她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不信,他方才的神色,竟是不信她。
“哼……”何昌宗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之色。这样的男人,还想肖想酒娘,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昌宗转而满脸的得色,这齐秀才走了,他该可以和酒娘培养培养感情了吧?
可是他刚转身,便见酒娘紧咬着下唇,一双翦水双瞳中泪光闪烁,将落不落的模样好生惹人怜爱。
“酒娘,本公子……”
“你走……走,你不要再过来了。”酒娘厉声喝完,便转身进入内室。
何昌宗想要追上去,可是却止住了脚步,这醉香坊的内堂,他去并不合适。
他只能面色难测的站立半晌,方才离开。
姝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她的料想没有错,这许多年来,她观人依旧独到。
“小二,结账。”姝萱扔下一块碎银子,便起身离开。
她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毕竟,在众人的眼中,美人总是不会被忽略,而她这样面容并不出众的女子,少有人能将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而这,正是她想要的,低调而平凡。
“啪”醉香坊的内院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一个很是刻薄的声音响起。“你这是想做什么?还想着那个秀才呢?你看看你这满脸的克夫相,还有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纪了?你还想嫁给人家?做梦!老娘养你那么多年,别到头来还得给你贴嫁妆。你那死鬼老爹什么都不管,这醉香坊也快出手了,你也别起什么心思了,乖乖的听从我的安排,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这醉香坊我就是卖了也不会便宜你的。哼哼……反正这醉香坊的房契地契都在老娘手里,把它卖了老娘也能生活无忧,你不想和你老爹无家可归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要不可别怪老娘不客气。要不是现在只有你会酿这琼浆酒,老娘早就把你卖了。”
正在骂人的妇人稍显富态,叉着腰,中气十足的骂个不停,话里满是自私刻薄。她就是酒娘的继母,李氏。她的眉微微上挑,满是妩媚之相,观其五官,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有些姿色的,只是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尘女子的习气,再加上那厚到可以掉渣的脂粉,很像是秦楼楚馆里的老鸨。而在她头上插满的金光闪闪的簪子步摇,也让人颇为担心下一秒她的脖子是不是会扭到。
而她面前跌坐在地下的少女,正是刚从坊内进到内院的酒娘,因坊内与内院隔着一条小回廊,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看见内院的情景。此时的酒娘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委屈之色。素净的衣衫上沾染上了尘土,发辫也因大力的掌掴而有些松散。脸颊上已经红肿的印痕昭示着她之前的遭遇,眼眶迅速的湿润着,可是她却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母亲,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在卖酒的时候与梁秀才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别的想法的,他也只是冲着琼浆酒来的。”酒娘已经很委屈求全,可是眼前的却是妇人越来越变本加厉,在母亲死后就迫她唤她母亲,还间断的奴役她,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这个女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小香。
小香是在李氏还在青楼时就跟在李氏身边伺候李氏的,后来李氏嫁给刘老头也跟着过来了,平时家里的打扫的活计都是由酒娘来做,小香只是照顾李氏的起居而已,比一般的丫鬟都要过的轻松舒适。
原本就心情不爽快的李氏,听见酒娘的辩解更加生气了。她蹲下身,伸出手在酒娘的胳膊上,身上掐拧着。
“你还敢还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家是谁做主。你那个死鬼老爹,生生将老娘拖累了,还有你……”李氏越说越气,觉得自己分外的委屈,竟嫁给了不争气的李老头,还当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继母。看见酒娘清丽脱俗的面容,想起自己已然渐渐迟暮,李氏一时嫉恨心起,下手更加恨了,还又反手给了酒娘一耳光,这下酒娘两边的脸颊像是抹了胭脂般的殷红,可见李氏下手极狠。
酒娘吃痛,却也不敢还手,只是在低下头的瞬间眼里掠过一抹冷然的光,嘴上却告饶。“母亲,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半晌,李氏也有些累了,这才放过酒娘。“我才懒得管你有没有呢!对了,我听说镇长的公子想纳你为第九房姨娘,等他下次来的时候你就应了吧。”李氏说的云淡风清,可听在酒娘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母亲,我不要嫁给他,他,他,他不是个好人啊!”楞了半晌的酒娘终于回过神来,她跪抱着李氏的腿哀求着,可是李氏根本不愿意理会,一脚踹开她就转身离开。
“我来又不是问你意见如何的,你只管答应就好。别不知好歹,跟着镇长公子,也算是你的福气。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可是享用不尽的。聘礼呢,估计是不会少的,你就准备好出嫁就行了。”说完了之后,李氏的衣角也消失在回廊之后。
强忍的泪水终是滑落,酒娘没有起身,就那么一直坐在院中,也没有人过来理会。她清丽的脸色满是死寂之色,眼神空洞无神。偶尔有坊中的人路过也只是低头快步走过,不敢上前将酒娘扶起,若是被夫人知道他们帮了酒娘,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一个时辰后,暮色降临,一轮冷月斜悬天际,为这大地撒下些许银辉。酒娘神情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想要回房。
话说酒娘刚转入内室,穿过回廊,便遇见一个她更加不想碰见的人,最起码在此刻不愿意看见,当然,若是以后都见不到,那更好。
“哟,看看,这不是小姐嘛,怎么不在前面招呼客人?夫人可是说了,不到关坊的点儿,您可是不能随意离开坊内的,除非……”
“小香……”来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酒娘便打断,道:“现下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坊内也没几位客人呢,有牛大在坊内招呼也就够了。”
“我说小姐。”小香说话时眼神微睨,带着不屑,神态自是高傲非常,“夫人说的话在咱们刘家便如同那皇上的圣旨一般,任何人不能稍稍打个折扣,要是夫人听见您此时说的话,那肯定是要生气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您自己。您啊!自己掂量着吧!”
“小香……”
“对了,小姐,小香前些日子跟您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突然小香话锋一转,让酒娘着实有些措手不及,她将视线落在眼前的小香身上。
她心内只觉得苦涩万分。小香只是她继母陈氏的陪嫁丫鬟,面色带着些许的蜡黄,只是一双眸子水嫩娇柔,像是能说话一般。小香平日里八面玲珑,极得陈氏的喜爱,在这刘家,地位竟是要比她这个刘家正经的女儿还要高,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日常的物事。
此时小香身着一件翠绿色的轻纱襦裙,发髻上插着一根通体翠绿的簪子,她虽不懂这些个东西的价值,可是也能看出此物的不凡,远远将她头上的那根雕着三朵盛放着的桃花的桃木簪给比了下去。
她能不痛,不怨吗?
“不,我不能怨,不能,只要我还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便不能怨。”酒娘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是家中独女,她父亲早年一直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家业,可是她的母亲只给父亲生了她这个女儿,后来父亲脾气越来越不好,忽视她,成天醉醺醺的。最后更是流连花街柳巷,在她还不到五岁时领了一个风尘女子进门为妾。没有多久她的母亲一病不起,拖了四五年终是熬不住撒手人寰。而那之后陈氏也被扶正。
自此,她的生活更加糟糕,已然十岁的身子,却像那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从母亲死后,她就被迫到醉香坊里帮忙。而这一呆就是十年,十来年过去了,她的酿酒技艺也越来越好,就是因为如此,陈氏便更加压迫她。只因父亲说过,她虽是个女子,可毕竟是刘家的种,这醉香坊内所有的酿酒的方子,除了她别人也没那个资格继承。除非,陈氏能生出个孩子。
酒娘心中微痛,她该庆幸吗?陈氏的肚子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动静,如若不然,她怕是已经不能待在刘家了。
她的眼中有些湿润,现在,她还要被一个丫鬟威胁?只是,她只能……“小香,你再容我想想可好?”
“哼……”小香冷哼一声,道:“小姐你可要快些想好,小香的耐性可是一向不怎么好,这一点,您可是知道的。”
小香说罢,便冷睨了酒娘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酒娘独自站在原地,握紧了一双柔胰。
夜渐深,月更冷。
酒娘一直站在院内,直到冷露沾湿了她的衣衫,一阵轻风拂过,她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有些眩晕。
“小姐,您怎么独自站在这儿?快些进屋去吧!醉香坊已经打烊了,小的也把东西收拾好了。”牛大将坊内的一切打点妥当,便打着哈欠准备去休息,可是却诧异的发现早早便入了内室的酒娘站在回廊下,忍不住开口劝道。
这些日子,小姐好像心事特别重,人也清减了不少。只是这些话,不是他一个下人能说的。
酒娘听闻牛大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她苍白的一笑,道:“牛大,辛苦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回去。”
“噢……那小人先走了。”牛大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便越过酒娘转去了后院下人休息的地方。
酒娘放开一直攥紧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然血迹斑斑。
“这哪里是一个小姐的手?”酒娘苦涩一笑,“这分明是一个下人的手,不仅粗糙还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酒娘,你何其悲哀?”
她轻轻迈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僵硬,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才继续走。
父亲今日又没有回来,想来又去喝酒了罢,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喝一直喝,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酒娘惨然一笑,若是明日听见父亲的死讯,想来她也是不会惊讶的。那般的喝法,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的,那样,也算是解脱不是吗?
突然,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屋室里传来一阵低沉压抑的声音,酒娘诧异的看去,只是看清了那是谁的屋子的时候她更加的惊异了。
那个,不是继母陈氏的屋子吗?她不是早早便回来了,怎么……
酒娘一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她轻轻地走了过去。
“啊……死鬼,你轻点,慢点,嗯……”突然一阵略显娇媚的声音传入酒娘的耳中。
酒娘身体一僵,继而面色绯红,可是不过少顷,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只因她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夫人,这样可好?”一个声音略显低沉的男子喘息着道:“您可舒服?”
随着男子的话音刚落,一阵类似于床榻摇摆发出的“吱呀”声更加的大了,隐隐带着撞击的声音。
“啊……”陈氏的声音变得尖锐,“嗯,呼呼……还是你厉害,嗯嗯,那个死老头很久没碰我了,多亏了你,嗯,用力些,快。”陈氏的声音极致妖娆婉转,一边叫着一边还不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