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姝萱现在犹记得离儿那时梨花带雨,求着她留在苍穹身边。那个少女怎么那么傻,竟然想为自己心爱的男子留下他爱着的女子。

她记得那时她说:“离儿,我不会爱他,永远不会。”

那时她说的决绝,那个少女突然间泪如雨下,蹲在地上,环抱双膝,失声痛哭。

后来,那株开满嫩黄色小花的璎瑶,是她送给离儿最后的礼物。那一滴归于罗华佩的属于离儿的一抹殷红,是离儿最后的坚持。

她听见了离儿对着璎瑶低声说道:“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和苍穹大哥的孩子。”

可是姝萱料想到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结局,她离开后不到一年,那一抹归于罗华佩的蕴着灵魂之泪的幽魂,让姝萱心中刺痛着,她没有想到,离儿不该那么早魂归罗华佩的。

她本该高兴的,离她见到青又近了一步,她又可以带着希望期待下去。可是那时,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像是被雾气所拉扯着的树林,见不到光亮,窒得人透不过气。

恍惚间,姝萱听见苍穹说着离儿的事情,“离儿她,因难产,去了。”

那一刻,她多么想告诉苍穹,“我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就知道离儿的逝去,并且离儿的死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我没有料想到离儿会死于难产,可是若不是我,你们不会有那一夜的缠绵,离儿也就不会有孕,更加不会难产而死。”

张了张嘴,姝萱还是将要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已经过去的事,再怎样也无法挽回了。即使她有些悔意,可终究只是徒然,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云姝萱,你未免也太过自私了。”姝萱在心里自嘲道,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看着突然有些消沉的姝萱,其他的人也沉默了。只有苍穹深深的注视着阿蛮,像看着这世上对他来说最珍贵的宝贝似的。

阿蛮自昏睡中慢慢苏醒,随即紧闭眼眸,皱着眉头,抬手阻挡刺眼的阳光。心中暗自疑惑着,这是哪儿?

“你醒了……”突然,一个冰冷的男声传来。

阿蛮闭上眼细细分辨了一下,随即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湛碧色的眸子,阿蛮顿时激动地睁开眼睛,烈日刺痛了阿蛮的眼,一行晶莹的泪珠顺着阿蛮那被蒙尘的面颊滴落,留下一道痕迹。

“呜啊……”阿蛮哭将出声,不顾身上的脏乱扑到眼前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寒焰身上。但是阿蛮却不是扑到寒焰怀里梨花带雨,而是抱着寒焰的腰,在寒焰腰侧哭嚎着,将眼泪抹在寒焰的腰侧的黑色衣衫上,着实哭的豪放。

寒焰脸色遽变,身体僵硬,他抬手想将阿蛮甩出去,可是碰到阿蛮的手臂却又放下,就那么静静地放任阿蛮抱着他哭的歇斯底里。不伸出手抱着阿蛮,却也没有甩开阿蛮。

诸多波折之后,阿蛮看见了在她心中一直占着救命恩人的地位的寒焰,一时奔溃恸哭,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停不下。

哭泣许久,直到阿蛮喉头干涩疼痛,她才放开寒焰,有些怯懦地擦拭了下脸颊上的泪痕。

突然间,寒焰靠近阿蛮,离阿蛮只有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阿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为寒焰又要将她扔出去,心中懊恼。

可是出乎阿蛮意料的是,寒焰竟然只是伸出手勾起食指,轻轻滑过她的侧脸,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之后,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蛮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直到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张宛若芙蓉花开的俏脸,羞红了容颜。

阿蛮这才看清周围,这是一个避风的小山丘下的凹陷地。而她所处的位置竟是那一小片阴凉的边缘地带,难怪她方才觉得日光如此刺眼,可是阿蛮却也不敢在寒焰面前多加抱怨。

她心里犹自侥幸着,幸好方才寒焰没有丢她出去,若不然还真是丢人。她到也没有再多想寒焰方才替她拭泪的动作,只觉得这也没什么。

而原本与她在一起的苍狼,此时躺在那片阴凉处,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想来那件长袍应该是寒焰的,此时寒焰只穿着一件黑色内衫,不仔细瞧,倒也看不出什么,谁让他们全身上下都是黑。

阿蛮拖着疲累的身子,挪到了苍狼身边,看着苍狼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俊颜,眼眶又红了红,只是这次却没有落泪,她伸出手探了探苍狼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寒焰”阿蛮低声轻唤,“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蛮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记得自己在昏倒前,还在那条昏暗的地道里行进,那时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选择了几次左边,又走过多少个分岔路,只记得身上苍狼的重量,竟是那般的让人割舍不下,所以她忍着身体的种种不适,一直前行。直到终于支撑不住,才倒下。在倒下的那一刻,她没有不甘,没有怨恨,有的只是释然,还有一丝暖意。连她自己都诧异万分,面对死亡,她竟然会心生暖意。

直到身体砸向地面,带着沉重的钝痛,还有苍狼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她才恍然,原来那一抹暖意,竟然来自压在她身上昏迷不醒的苍狼。阿蛮笑了,带着淡淡的温柔,从容赴死。

她真的没有想到,她还能活下来,与苍狼一道活下来。真好,真好……

寒焰并没有回答苍狼的话,他从在一旁悠闲踏着步的黑色骏马上,取下一个鹿皮水袋,扔给阿蛮,便蹲在苍狼身边,检查着苍狼身上的伤口。

阿蛮见寒焰不理会她的问话,并不恼怒。若是寒焰回答了她,那她才会觉得受宠若惊,寒焰此番模样,才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到也正常。

手里分量并不重的水袋,让阿蛮肚子里传来一声轻响,阿蛮有些尴尬地一手捂着肚子,一边悄悄看着寒焰的表情,见寒焰依旧将所有注意力全放苍狼身上才松了一口气。

她拔开软木塞,带着丝丝凉意的水,滋润了阿蛮干涩疼痛的喉咙,阿蛮一时只觉全身都变得极是舒爽。只是她却觉得饥饿感更胜,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只觉得现在自己饿到浑身无力。

不过她却不敢打扰寒焰,只能在一边苦苦忍着。

“马背上的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就在阿蛮低着头与饥饿感做抗争的时候,一声如寒冰般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

“……”阿蛮也不顾那许多,只是冲着寒焰嫣然一笑,便直接奔到马旁,取下包袱,拿出里面的干粮,就着水就那么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阿蛮便不敢再多吃,只要没有那么强烈的饥饿感就好。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一时也不敢吃的太饱,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久饿之后不能饱食,否则受苦的还是她。

而原本看顾着苍狼的寒焰,见阿蛮点到即止的吃东西,嘴角勾起一弯清浅的弧度。

阿蛮吃的半饱,坐在原地,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才又蹭到苍狼身边。

静静地看着苍狼,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寒焰正在帮苍狼处理背后的箭伤,他小心翼翼地在苍狼伤口处撒下白色的粉末,然后拿着布条细密地包扎着。

不久,苍狼背后的箭伤便被寒焰处理妥当,寒焰小心地翻转苍狼的身体。

只是当看见苍狼腹部包扎的红色的隐约可见绣着花的布条,寒焰的手指瞬间停顿,不知道要怎么下手,这种女子用的东西,他虽然不是常见,但在他二十多年中,好歹也是见过。

而这厢,阿蛮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异常,那红色的布条她贴身穿了许久,自然熟悉万分,那个是她的……肚兜,这个……饶是阿蛮这样飒爽的女子,也不禁羞怯万分,眼神不停地飘忽,就是不敢看向那刺眼的鲜红。

顿了顿,寒焰还是扯下那红色的布条,扔在一边便不再多看一眼。他看着苍狼腹部的伤口,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化脓,好在之前阿蛮替苍狼缝合过伤口,伤口虽然还是有些崩裂,却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怕罢了。

等到寒焰将苍狼的伤口全部处理好,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阿蛮。

只是寒焰的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依旧冰冷若斯,湛碧色的眼眸似一汪永远不会有任何波动的死水一般,平静,冷然。

“你可看见袭击你们的人的样子?”寒焰冷冷的问出口。

阿蛮顿时放下心中高高悬起的石头,原来寒焰只是问这个,刚才看着寒焰冷冽的眼神,她还以为寒焰恼怒了要把她灭口。

“我没有看清,只是好像有三个人,穿着绛红色的袍子,其中一个人带着帏帽,还有一个人好像脸上有刀疤。”阿蛮努力的回忆着,只是那时她太过惊惧,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三人的面容。不过中间的那个带着帏帽的男子,让她觉得莫名的恐惧。

“……”寒焰听闻阿蛮的描述,没有说话,低下头沉思。这些人,是跟上次袭击他们的人是同伙吗?怎么这小小的漠北,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情势竟变得如此复杂?

阿蛮不敢打扰寒焰,她轻轻拉着苍狼的衣袖,觉得自己安心了些,再一次的回忆让她差点丧命的红衣男子,她的心跳陡然变得快了些,这次却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恐惧。

“苍狼,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好不安……”阿蛮在心里默念着,一股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孤独感席卷而来,让她觉得心里空洞的难以忍受。

“娘子……”突然,一声轻微的低唤在阿蛮耳边响起,如此低沉的一句轻唤,让阿蛮却突然间心安若斯。

而另一边沉思中的寒焰听见苍狼的声音,脸色却猛然一僵。只是对视中的两个看似柔情蜜意的人儿都没有发现,寒焰那一闪便逝的表情。

“狼,你醒了……”寒焰看着苍狼,眸中溢出一丝难见的担忧。

“我没事……”苍狼咧咧苍白的唇,“我知道你会来的。”

苍狼的信任让寒焰微微扯起嘴角,而寒焰这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阿蛮一时瞪大眼睛,吃惊万分。

“原来……你也是会笑的……”阿蛮喃喃出声,眼带痴迷。

苍狼看着阿蛮呆愣的眼神,脸上闪过一抹晦暗,这个女人,就那么喜欢寒焰吗?

“咳咳……”想着想着,苍狼顿时郁结了,他突然剧烈地咳出声,一张俊脸也瞬间涨的通红。

“苍狼,你没事吧?”阿蛮担忧地轻拍苍狼的胸口,还伸出一只手轻压苍狼的腹部的伤口,以免因为苍狼的动作使得本就有些崩裂的伤口更加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