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苍狼却转过头去不理会阿蛮,甚至还幼稚地“哼”了一声。
阿蛮有些哭笑不得,苍狼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歌姬坊管事吴姨那还不到三岁的儿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的样子。
寒焰也诧异地看着苍狼,这样的苍狼,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发觉二人的诧异,苍狼一时也有些尴尬,只是做也做了,后悔与无用,只能心下懊恼万分。
几人沉默良久,寒焰冰冷地开口道:“我们该启程回去了,我已经将我们遇袭的事情告知义父。”
苍狼闻言陡然沉默,许久之后涩然一笑:“父亲,他……可有说什么?”
“义父他,什么都没有说。”寒焰低下头不愿看苍狼此时脸上的落寞。
“果然……”苍狼只说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远处,嘴角溢出一丝叹息,似落寞,似感伤……
又过了一日,姝萱数着她出发寻找阿蛮的日子,竟然已经十多日了,寻到阿蛮的希望也渐渐的变得小了。现在她已经开始有些怀疑,她心中那一点点感觉是否真实。
阿城也变得更加焦躁了,他甚至跟她提出要自己出去寻找阿蛮。想当然尔,她拒绝了,如果连这漠北中心的霸主沙狼都寻不到的话,阿城一个人去寻找,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人面对苍茫的沙漠,那种感觉何其可怕。
第一次来漠北的时候,她便尝到那种滋味,一个人在茫茫沙漠中,孤独,恐惧,绝望……好在她遇见了苍穹,被他所救。说实话,那时知道看起来温润如玉的苍穹竟然是沙狼之主的时候,她着实有些吃惊。那样一个书生般的男子,竟会是一群强盗的头儿,如此的不和谐。
可是事实告诉她,人不可貌相。苍穹看起来似书生般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武功却着实不凡。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姝萱的回忆,姝萱苦笑一声,自己又再回忆从前了吗?看来真的是老了,虽然外表依然如此,可是心却苍老如斯,还能坚持多久呢?姝萱抬手抚上心口,那里一块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的罗华佩,服帖地贴在姝萱如玉般的肌肤上。
门外站着苍穹和阿四,姝萱有些诧异:“是找到阿蛮了吗?”
苍穹脸色有些晦暗,心下懊恼,这是云第一次找他帮忙,可是他竟然……
“没有,不过苍狼马上就要到了,你想不想见见他?”苍穹看着姝萱,眼含温柔。
姝萱低下头想了想,离儿的儿子?嘴角溢出一丝叹息,“也好……”
姝萱与众人来到荒城鬼蜮的外城,她并没有唤阿城,只是自己孤身而来。
苍穹的很多部下都没有见过姝萱,更加不知道苍穹与姝萱之间的纠葛,不禁好奇地看着姝萱,他们何曾看见主子这样看过一个女子,那般的温柔,那般的……深情。
深情?是他们看错了吗?主子竟然对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众人一时间表情各异,很是精彩。
“苍穹,离儿的儿子,二十有四了吧!”姝萱缓缓地说道,声音中有着无法掩盖的冷然,像是她生来便是如此。
“是啊!而你离开了足足有二十五年,我总算还能再见到你。”苍穹看着姝萱,笑的愈发的温柔。
看着苍穹鬓间已经出现的花白还有眼角被时光所雕刻的痕迹,姝萱心中有些酸涩。曾经与她一道的友人,渐渐的老去了,可是她……
两人说话间,外城连接着外面的夹道上,出现了几个身影。
姝萱看着那抹似红非红的身影,身体陡然变得僵硬,眼中不可抑制的闪过一抹动容,姝萱兀自闭上眼睛,平复着心中的激动,和眼中……酸涩的泪意。
“阿蛮……”姝萱嘴角溢出两个字,便抿紧唇,不发一言,更没有任何动作。
阿蛮扑在姝萱身上已经哭了许久,姝萱肩膀上已沾上了一大片泪痕。
只是姝萱依旧耐心地等待阿蛮发泄着内心的情绪,她,该是很害怕吧!若不然,这样一个肆意飞扬的女子,怎会哭的如此凄惨?
直到阿蛮哭到声音已然变得沙哑,她才抽抽嗒嗒地停止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阿蛮的肩头,顺带着擦拭脸上尚还存在的泪痕。
阿蛮这次是真的怕了,一个人在沙漠中茫然无助地走了那么长时间,她真的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她却被白骆驼救下,随后跟着苍狼历经生死。原本经过那次之后,她以为在这个世间上,再也不会有让她害怕的事情,可是在如此多的大起大落后,她才发现,原来还是会怕,怕死。
“阿萱,我好想你,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阿蛮哭过之后便又恢复以往的肆意张扬,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只是面颊上依旧有着浅浅的泪痕。原本一袭张扬的鲜红,也变得黯淡无光,还有些被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破破烂烂的,异常狼狈。
“我在找你……”姝萱发出一声叹息,便对着身边苍穹的手下道:“帮我通知与我同来的男子,他家小姐,找到了。”
这边的两人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淡定异常,而那厢却是忙了开来,七手八脚的将与阿蛮一道回来的人送进内城。
之后便更是混乱,阿城直接从内城飞奔而来,站在阿蛮身边,只是像个父亲一般,眼里满是慈爱与担忧地看着阿蛮,却一言不发。
直到许久之后,姝萱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将离儿的儿子,忘的一干二净。姝萱扶额,方才好像有两个男子与阿蛮一道回来,究竟哪一个是离儿的儿子呢?只是若说面容,她却是记不清了。只依稀感觉,好像其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她的心神那时都被阿蛮吸引过去了,倒还真是一时不查。
而这时,外城只剩下姝萱,苍穹,阿蛮,阿城四人。
“苍穹,离儿的儿子是?”姝萱想了许久,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苍穹。
苍穹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妙,他略微一犹豫,便道:“我带你去看看他吧!毕竟离儿从前,很喜欢你,想来她也希望你能见见她用命换来的儿子。”
听着苍穹的话语,姝萱顿时心生一股莫名之感,她在心里暗叹,“这个孩子,是离儿求来的,离儿啊……你真的是……”
说着,几人相携往内城走去。
“啊……”这时阿蛮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惨叫出声,那声音中满是懊恼。
“怎么了?”姝萱微皱眉头看着阿蛮,不知道阿蛮此时来这么一出是为何。
“我忘记了一个人,完全忘记了……”阿蛮哭丧着脸看着姝萱,表情如丧考妣。
“一个人?谁?”姝萱更是不懂了,不过当她得知阿蛮口里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直在心中叹息,这缘分,当真奇妙。
姝萱站在苍狼的床边,认真的检视着苍狼身上的伤口。腹部的伤口看似可怖,却并无大碍,经过阿蛮蹩脚的处理,到也不算无用。可是当看见苍狼后背的箭伤,姝萱一双淡漠无波的双眸却猛然微眯,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是?”姝萱用手指轻触苍狼已经结痂的伤口,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细小的银光,若不是姝萱在面对伤患一向心细如尘,根本就不会发现。这种箭伤,她见过,可是……
“取一块磁石。”姝萱话音依旧平静,看着站在苍穹身边的阿四吩咐道。
阿四虽然不知姝萱要磁石作甚,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取来,云姑娘的医术他曾有幸见过,着实非凡。可以称得上是圣手神医,那些个沽名钓誉之辈,还真是比不上。
一手拿着磁石,一手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用酒浸过的小刀,姝萱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她一手快速的划过苍狼结痂的伤口,将结痂的部分快速的割除,一手将磁石贴近苍狼的伤口。渐渐的,几根细小如牛毛般散着冷光的银针显现一点点尖端。
姝萱并没有用手将那些细小的针拔出,而是移动着磁石,渐渐的,几不可见的的细针吸附在磁石上。姝萱猛然一发力,磁石带着细针脱离苍狼的身体。奇怪的是,细针上一点血迹也没有,根本不像是从人的身体里面拔除似的。
姝萱的眸光更冷了,她看着手中吸附在磁石上的针,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蚀骨……”姝萱冷冷的说出两个字,便将手中的磁石小心的放在一边,仔细地查看着苍狼的伤口。
此时苍狼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中,竟然有点点银色,霎是好看,可是姝萱知道,那点点银色,若是处理不好,却是致命的。
“蚀骨,是何物?”苍穹眼带担忧的看着苍狼,缓缓地开口。
姝萱站起身,低垂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声音像是冷月般清冽:“蚀骨针,通常安放在弩箭的箭头,针细如发,一旦射入人身,就算拔出箭蚀骨也会留在人体内。蚀骨最可怕的是让人很难发现,一般人中箭,只是拔出箭便不再多管。如此,不出十日,等蚀骨消融在体内,即是真正蚀骨,那时便是回天乏术。蚀骨……出自冥……”
“冥?”苍穹闻言大惊,“这可能吗?百年前,冥被朝廷围剿,余党均已清除,怎么……”
“是啊!”姝萱像是叹息般呢喃出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蚀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苍穹低声唤着姝萱,一边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苍狼,“苍狼可还有救?”
姝萱看向苍狼,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她轻启薄唇,“苍狼中箭四日,还不会有事,况且现在蚀骨针已除,想来支撑半月无虞。苍穹,你容我想想……”
姝萱说完便不顾众人,转身离开这个让她有些压抑的屋室,而自始至终,阿蛮都是认真的看着苍狼,不发一言。
姝萱抱着荀,高高的坐在荒城鬼蜮内城的城墙上,东升的旭日在她的身后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
“荀……”姝萱轻轻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