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见姝萱没有说话,荀才懒懒的回了一声:“嗯?”
“我迷茫了。”姝萱只是说了四个字,便又陷入了沉默。那个躺在床上中了蚀骨的男子,不仅是离儿的儿子,也是阿蛮放在心上的男人。按理说她必须救他的,可是……这世上,许是只有一朵碧躅了,她,难以取舍。
“云,你是在想要不要救那个男人吗?”荀张了张猫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以你的性子,原本是不会管的,你这次是怎么了?别说你忘了,上次在南海时,看见一个小女孩在你面前病逝,你都无动于衷,这次……”
姝萱苦笑一声,“不一样的,这次不一样,苍狼是离儿的儿子,况且……”姝萱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离儿是谁?”荀并不好奇,只是随意地问道。
“荀……”姝萱发出一丝叹息,并没有回答荀的问话,而是说道:“蚀骨针,是为冥所有,可是却是出自我手。”
“什么?”荀从姝萱怀里跳了出来,站在城墙上与姝萱对视,一双猫眼圆滚滚的霎是好看。
“是我的错,我竟然让那样本不该容于世的东西留了下来,蚀骨蚀骨……那样恶毒的东西,我竟然……”姝萱想到百年前,那个肆意的男子,从她处求得蚀骨花,淬炼成十二根如牛毛般细的针。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见过关于那男子的消息,直到两年后,那男子的魂魄归于罗华佩。而那具全身骨骼俱消融的尸骨,也是她在那一年见到的,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子,想要报复的,竟然是自己的养父,那个将他培育成杀手,却害了他一家百十余口人的养父。
可是她没有想到,现在蚀骨针竟然重现,她究竟改变了多少人命运的轨迹?又留下了多少不该留存这个世上的东西?又或者,她原本就不该下界,为了一己之私,扰乱了星命的轨迹。
“云,你究竟跟多少人做了交易?”荀盯着姝萱,认真的问道。
“不记得了,许是几十,许是几百……”姝萱双手环膝,坐成婴儿的姿态,好似这样她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觉得自己,是暖的。
看着姝萱这般模样,荀的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可是随即便隐去。它不能让姝萱知道它的身份,否然姝萱肯定会赶它走,届时,它便不能跟在姝萱身旁了。
埋头许久,姝萱再一次抬起头,看向荀,眼里不再满是淡然,而是染上一抹坚定,“荀,我该为这些负责的,蚀骨必须毁灭,它不该再留存在这世上。”
“云……”荀从城墙复又跳进姝萱怀里,懒懒的闭上眼,“你是决定要救那个男子吗?怎样救?”
“碧躅。”姝萱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有些淡淡的犹豫。
“碧躅?可攻百毒的碧躅?”荀有些诧异,在它的记忆里,云对那朵已呈干枯凋零状的碧躅有些难以言喻的执着,以前那小女孩病死的时候,云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碧躅,这次……
云,你还是无法做到冷心冷情吗?
既然已做好了决定,姝萱就不再拖延,她取出了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碧躅,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着,一双淡漠的眸子里满是不舍。
那颗躺在手心上,已然失去原本颜色的碧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让人闻之便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舒爽,好似郁结之气全消。
其实碧躅对她,不是解毒圣品,而是一个念想,一个用来思念青的寄托。犹记得,青将这朵碧躅插在她的鬓间时,儒雅动人的笑,她那时竟是痴楞了。
“原来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水嫩的碧色,娇嫩的花瓣。可是,你也凋零枯萎了,我,也是。”姝萱放下手中的碧躅,不再多看一眼,她怕她会不舍。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朵碧躅能救下阿蛮心爱的男子,值得。
“喂,苍狼,你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回家,继续缠着肖默涵去,让你找不到我。”姝萱走到门外,便听闻房内传出阿蛮带着哭腔颤音的话语。
姝萱一笑,阿蛮,竟是爱的深了呢!随即,姝萱推门而入。
坐在床边的阿蛮,听闻开门的声音,怔愣地转过身来,看见是姝萱,心下一喜:“阿萱,你来了,你快救救苍狼,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有醒过,那蚀骨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他不会有事吧?”
原本娇艳明媚的阿蛮,在这些时日里,憔悴了容颜,姝萱冲着阿蛮淡淡一笑:“放心,他会没事的。”
阿蛮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姝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好像只要有她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好似所有的困境都能解决。阿蛮自己都觉得愕然,她与姝萱认识一月不到,相处更是短暂。
姝萱将碧躅的花瓣碾碎,分出一半,敷在苍狼的箭伤上。昏迷中的苍狼,在碧躅花瓣的粉末撒在伤口上的时候,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额角也冷汗涔涔,顺着发际流下,脸色也变得青紫,甚至无意识间发出吃痛的声音。
“阿萱,苍狼他……”阿蛮瞧着苍狼此刻的样子,不由有些焦急。
“无碍,碧躅的药劲强烈,苍狼失血过多身体较虚弱,一时受不住也算正常。不过……”看着碧躅接触到伤口便消融,姝萱松了口气,传说是真的。随即姝萱仔细观察着苍狼的反应,心里却是有些踌躇,这碧躅,她也是第一次用。她不确定,苍狼能否熬得过碧躅的折磨。
“啊……”苍狼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原本趴在床上的身子,陡然弓起,似是这样就能稍微减轻一点痛苦。
“按住他……”姝萱突然暴喝一声,提醒呆愣的阿蛮。阿蛮方如梦初醒,半跪在床上,压住苍狼的胳膊。好在苍狼虽是男子,可现在受伤虚弱,阿蛮勉强到也能压制住。
“云姑娘。”突然门发出一声轻响,旋即一个略带低沉的男声传来,“姑娘,你看这麻绳可行?”
姝萱转头看着阿四手上拿着的拇指粗细的麻绳,淡淡的点点头,“把苍狼捆在床上。”
阿四一双虎目微眯,闪过一抹愕然,只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按着姝萱的吩咐,将苍狼结结实实地捆在床上。
“在他嘴里塞上帕巾,好吵。”阿四与阿蛮合力将苍狼捆好后,又听见姝萱在他们身后淡淡说道。
“……”两人一阵无言,苍狼现在根本是无意识的好吧?云姑娘此举,是怕苍狼耐不住折磨,伤了自己?
可是姝萱脸上的淡漠,却让两人复又觉得,她该是不会在意那么多吧。
“云,热水准备好了,现在抬进来?”在两人诧异间,门外,苍穹指挥着下人,抬进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楠木桶。
姝萱只是淡淡的冲着苍穹点了下头,便看着苍狼的反应。
此时苍狼的背上的伤口,开始冒着青色的浊液,像是掺了墨的鲜血一般,还散发着阵阵异香,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若是仔细看,里面还有点点银色的光芒,明明灭灭。
阿蛮咬着自己的樱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一个人的体内,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她顿觉浑身汗毛直竖。
苍穹此时也站在姝萱的旁边,看见这一幕,不由惊讶,“这是什么?”
“蚀骨”姝萱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然后便不再说话。
“呃……”阿蛮抓了抓头发,小心地开口:“蚀骨不是针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蚀骨针在人体内,会随着温热的血脉,渐渐消融,直到全部消融之后就会侵蚀人的骨骼,直到将骨骼全部侵蚀完后,人才会慢慢死去。”
“好狠,追杀苍狼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冥的余孽?可就算是冥的余孽,又为什么要追杀苍狼?冥在百年前就倾覆了,那时,沙狼还没有成立。”苍穹皱着眉沉思着,可是却想不出究竟是何人要置苍狼于死地,又是为了什么。
“冥……”姝萱叹息一声,便不再多加理会,而是专注手上的动作。
她轻轻拭去苍狼背上的浊液,看着血液里银色的光点慢慢变少,点了点头,“解开绳子,把他弄到浴桶里。”
直到此时,苍狼依然昏迷,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滚烫的热水将苍狼苍白的面颊蕴的通红,而水的颜色也在苍狼方一进去的时候变成了湛碧色,湖水般的颜色,美丽却暗藏杀机。
“他……”阿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低沉而又压抑,“阿萱,他会好的,对不对?”
姝萱看了眼阿蛮,直接道:“不知道,看他的造化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阿蛮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阿蛮憔悴的脸颊滑落,楚楚动人。那模样,竟是阿蛮从未有过的弱质纤纤。
“阿蛮,你该去休息,这几日你都没有合眼。”姝萱头也不回的说着,用冷淡的声音说着关心的话语。
“阿萱,我怕,怕他在我睡去的时候离开。”阿蛮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说要娶我,他说他是我的相公,他怎么可以死,我可不想还没成亲就要守寡。”
此言一出,苍穹和阿四齐齐看向阿蛮,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这一厢,阿蛮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不由想到两人初遇,初见时的惊为天人,他慵懒地唤着自己美人。她赖上了苍狼,随着他离开,那片石山之下,冰冷的夜晚,苍狼温暖的怀抱,竟是让她那样的安心。后来,一起遇险,在暗道里她苦苦的挣扎……
她的心再一次狠狠的颤抖着,两人相识一月不到,可是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以至于,他已然在她的心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苍狼,你好奸诈,惹了我还这么一睡了之……”阿蛮在心里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