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长的一日1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喂。”

“我今天不回去了。”

“我在工作。”

“噢。”

瘫坐在地上的北野听着电话那头女儿怨毒的诅咒,面色依旧平静,只有脸上被时光雕刻的皱纹在微微颤抖,金黄色的阳光被厚厚的乌云过滤成冰冷的白色,从破碎的玻璃之间,散落着冷冽的光晕。在那一瞬间,铜山好像听到了像精美的瓷器破碎的声音。看到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年迈的老人眨了眨眼睛,嘴唇颤抖着想表达些什么,可是说出口来的只有一句话。

“开始吧。”老人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一跃而起,咆哮着直面铜山和雄,像是要捍卫最后的尊严。

“再见了。‘老师’。”铜山举起枪,在老人的双手将将碰到衣襟的时刻,扣动扳机。

子弹怒吼着穿越老人的眉心,穿过窗棂,穿过天空。带着老人浓浓的思念。奔向远方。

漆黑幽深的船舱里,芗远摇晃着微微有些发晕的脑袋,紧紧握着跟随他出生入死了好多次的散弹枪。紧张地看着甬道的尽头。外面刚刚还激烈的枪声渐次止歇直至悄不可闻。可是甬道里面依然漆黑寂静。相马光子紧紧靠在他的身边,体贴地帮他分去一半身体的重量,肌肤的温度从破烂的布料后面传过来。才显得不那么孤单。左边是秋也粗重的呼吸声,总是想守护却总是失败的他知道现在也不能够适应这种你死我活的场面,心脏剧烈的跳动即使有几米远的距离都清晰可闻。

这之后门锁转动,一袭黑衣的铜山和雄出现在几个人的眼前,露齿微笑。幽暗的船舱和从天空射下来的光芒把他的脸分割成明暗的色块。铜山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一些狼狈。原本笔挺的黑衣依稀可以看出有被岩石刮破的痕迹,右腿大腿的肌肉处和右侧肩胛骨附近有子弹带来的擦伤,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久违了,噢。”看见几个人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铜山做出了个放松的手势。“我不是敌人。”说着把其实已经没有子弹的冲锋枪放到了脚边。同时高举双手,表示无辜。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哪怕不明白这个疯子到底说的是什么,芗远大概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也微微放松了自己握枪的手。同时按住秋也微微发颤的双手。芗远担心他一不小心打了出去,那样的话,事情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个,铜山同学,上面的北野老师他们,被你们消灭了么?还有,内海几个人应该和你在一起吧。”芗远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同时让还在高度戒备的光子翻译了过去。

“解决了,都在。”也不知道是铜山的回答,还是光子的翻译,永远都是这样的言简意赅。

“那这么说,我们安全了?”芗远摸了摸头发,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怎么会这样。大决战呢。这就结束了?还有差不多二十人没有死呢吧。

有些,开玩笑吧!

芗远看了看被铜山踢到中间的冲锋枪,和他无辜地举起双手,只有笑容依旧冷冽。

这个时候,神经绷得太紧,终于感到安全了的秋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整个身体瘫软了下去,双手抱头一直紧握的枪也被他扔到了几米外的地方。

“终于…结束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低声垂泣起来。“国信,大木,三村…终于,不用再互相残杀了啊。”秋也的脸深深埋在膝盖上。听到了光子小声翻译的芗远也伸出手缓缓地抚秋也的后背。

“终于结束了吧。”芗远低声叹息。“真的是结束了么?”他看了看仍然站在十来米之外的铜山。他的脸上有些僵硬的和让人感觉寒冷的笑容没变。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来得及止血,双手还是高高举着,人畜无害。

“这个人,会这么轻易的就罢手么?”芗远小声地对光子说。“要知道,他可是为了杀戮的刺激才参加这个游戏的啊,又怎么会就这样甘心跟我们跑回家呢。”一瞬间光子的眼神里面好像有一道光闪过。恰巧芗远这时刚好转头去,没有注意。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知道,你是不会这样放过你最恨的……我的。”说完对着远处那个男人,嘴唇一歪,露出善意的微笑。

转过头,对着光子和喜悦得失声痛哭的秋也说。“走吧。”

当先向着铜山的方向走去。

“你不会放过我的,我们现在有三个人,不算秋也也有两个。你又哪里来的胜算呢?”芗远微笑的向前走去,不远的地方站着同样微笑的铜山和雄,正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似乎下一秒,就会冲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但是相同的,他们都有着寒冷,甚至让人感觉恶狠狠的眼眸,像是正在等待猎物的狼,一样的冷静,一模一样。

越来越近了,天光从铜山的身后洒下来,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越来越近了,芗远听到了远远的内海叫喊的声音,应该是来寻找他们的。

“你没有时间了,必须要在那几个女孩来到之前解决我们,你没有时间了。”

越来越近,光子的身体突然紧绷了起来,也许现场诡异的气氛刺激到她那格外敏锐的自觉。

越来越近了,只差两步,擦身而过。喜极而泣?

浑身瘫软的秋也走在最后,刚刚他自己捡起了,没剩几发子弹的冲锋枪。光子走在稍微靠后的地方,左手扶住芗远的右侧胳膊,使得失血严重的芗远不至于昏厥跌倒,右手仅仅握着一把手枪,这是她一直没用过的colt,8发子弹。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面非常合适。芗远走在最前面,失血所造成的间歇性眩晕越来越严重了,晃晃荡荡的一直手臂紧紧扶着光子,左手握着陪伴了他一路的散弹枪。枪口微微下垂,却有意无意地对准了铜山的方向。

这就像近代的牛仔对决,两个人先要背靠背亲密站住,走向相反的方向,然后突然回头,生与死,只在一枪之间。

一步,芗远甚至能够从铜山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赢。”芗远用汉语轻声地问。

铜山和雄自然听不懂,不能回答,也不用回答。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铜山原本高高举起象征友谊的双手突然狠狠地砸下来,重重地打在芗远肩胛骨的位置。

寂静幽深的船舱似乎都能记忆这一下血与肉的碰撞。

只一下,芗远旋即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支撑的右手好像失去知觉,芗远也跟着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芗远今年18岁,看起来也有些瘦弱,但是一米八十多的个头的他的体重实际上也没有太轻。只见他突然的失去平衡,更是直接将一直都充当拐杖的光子压在了下面。两个人一起顺着墙壁就倒了下去。

铜山心里明白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也不客气。两只手肘重重地砸在了芗远的胸口。顿时间芗远就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空气都被这一下挤出了体外,脑袋嗡的一下,眼前有些模糊。好像正在波浪滔天的海水里面,而他自己,正在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觉得自己即将要窒息,两只手臂徒劳地四处划拉。而扑上来的铜山则死死地按住了芗远的喉咙。

相马光子,不断挣扎,挣扎着爬起来,都被芗远胡乱挥舞的双手拦下。一直攥着的手枪也不知滚落到了哪里。

看见芗远不断的挣扎却无济于事,铜山的两条胳膊就像钢铁铸就的一样,任凭怎么翻滚,都逃不出掌握,芗远脸色苍白,眼睛上翻。长时间的失血在加上此时严重的缺氧,开始有了休克的症状。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没有力量。

而此时此刻,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有些发蒙,也是唯一没有加入战团的秋也,是芗远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素来正直懦弱的他哪里会想到这样一种情况。发颤的双手紧握着长枪,瑟缩地盯着打在一团的几人。

“秋也,开枪啊!”不断在挣扎的光子大吼。

“秋也,开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