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塔顶失火

慕幽冷厉的神色让语嫣震颤不已,神色羞愧卑微得似要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见她神色楚楚,慕幽方敛了怒,疾步朝湖心岛赶去。

遥遥望去,无际的黑暗若浓墨勾勒出朦胧的影,千佛塔高耸屹立的暗影摇摇欲坠,塔身镶嵌了一线淡淡反光,映出腾跃之火,从风里可细细辨出喧闹的人声。慕幽加快了脚步,只希望秦缃不要卷入其中才好。

秦缃原本陪同梦秋堂一侍婢,来湖心岛给监守千佛塔的侍才送饭,与大家闲聊几句,无意间提到了千佛塔后面开得胜似彤云的合欢花,秦缃少不了要去瞧个新鲜。

四周皆为碧幽幽的湖水,即使入夏炎热,湖心岛亦是幽静沁凉的,带着潮润气息的风温柔拂面,处处曲径通幽,翠色欲滴,各式花木交叠错落有致,比秦府其他地方的景致更多了分幽深僻静,独自一人走走停停,赏花观叶,倒也是乐事一桩。

秦缃路痴惯了,走着走着,心神便沉醉于如斯美景中,不知何往了。再回首时,唯见碧翠堆云,夕照如金,湖上金波荡漾,有霞光流转万千。

唯记得湖心岛中央精巧高耸的千佛塔,便抬头瞧准千佛塔的方向,加快脚步。怎奈到了塔底,愈发觉得夕照下流光返照的千佛塔辉煌巍峨,她心生向往,意欲登塔一览如斯美景。正好刚有侍才拿了东西自塔中而出,而守塔的侍才们皆去吃饭了,一时无人看管,要是平常无闲人上岛,倒也无妨,可这次秦缃来湖心岛可不是为了公事。

见塔门半掩着,秦缃心想这不是天赐良机吗,环顾四周无人,立马便进了塔。塔中布局奢靡华丽自不必说,越往上一层,装帧便愈精巧繁复,颇有讲究,从第五层开始,每层的藏宝阁都会落锁。秦缃先一口气跑到顶楼,望落日余晖如溶金铺洒,最后一抹流霞消逝在眼底,她才恋恋不舍地下楼,至塔底时才猛然发现门外已落了锁。

焦急百般之下,她不好出声求人相助,要是被发现私闯密塔,她定要受不小的责罚。只想能在明日里寻个机会偷偷溜出去。

一层的藏宝阁物事并不多,在窗下还有一张锦榻,秦缃躺了上去,想将就一晚,怎料半夜里门外传来人声喧哗,好似是哪儿着火了,秦缃心里乍地一惊,睡意全无,趴在窗上仔细留神外头的动静,隐约瞧见有一黑影晃过窗前,接着又绳索划空时的风声及玉器相撞的丁玲。

她越想越不对劲,便朝二楼跑去,差点没把心吓出腔子来,果然有一黑衣女子用飞虎爪爬到了二层。

她身形鬼祟若魅影,又以黑巾蒙面,秦缃第一反应便是遭贼了,一向正义在胸的她自然义愤填膺,她决不能让此贼得逞。

那人目标极其明确,一进塔便向顶楼直奔而去,秦缃心中更是一紧,她是想盗取《天香幻梦录》!

她顾不得多想,立时转身上楼。

零散的瓦片胡乱搭在一旁,许冰清身下已有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黑洞,下面便是藏有秦家至宝《天香幻梦录》的幻香阁。

她将腰上的绳索绑牢,紧抓着绳索,渐渐自己放了下去。幻香阁中漆黑一片,火折子的光疏忽一闪,便有锦绣煌煌的反光,即算只照亮一角,也可窥斑见豹,幻香阁是何等的辉煌绮丽,极尽奢华。

冰清心中惊惶不定,下面传来的人声渐渐小了,她更是难以镇静下来,黑暗中的罪恶感与内疚让她手心直冒冷汗,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拿到《天香幻梦录》然后赶紧走人,火折子近乎癫狂地在幻香阁中移动,不多时,终于在紫檀缠枝描金案上照到了一本斜躺在紫晶盘中的古籍,封面斑驳古旧,惊诧与喜悦如星芒划过她心头,怎奈火折子这时灭了。

她在慌忙找另一只火折子时,头顶传来金属交触的响动,她心中猛地一沉,心跳都似漏了一拍,全身僵住,抬眼望去,只见另一条绳索横亘在屋顶之上。

未等反应过来,秦缃已经顺着绳子爬上了塔顶,飞虎爪是她在三楼找的,此刻望着身下那个洞和一旁零落的瓦片,心中一阵阵发寒,连脊背亦像是扎满了尖尖的芒刺。

她望不见下面,只得喊出声给自己壮胆,“你别想跑!”

许冰清一听那声音,心里的恐惧减了一半,她知道是秦缃,如果硬碰硬,她未必没有胜算。

她只不发出声音,悄悄朝一旁退去,摸到了那本古籍。

这下秦缃慌了,腿都有些发软,她不知道自己跳下去后,她会不会拿着匕首等着她。怀里揣着从下面拿上来的火折子,点燃三四只,丢了下去。

火光将四周的轮廓渐渐描画出来,秦缃在右侧看到了一个黑影,但很快一闪而过,隐入黑暗之中了。

秦缃后悔自己在下面时怎不找把刀防身,全身的神经紧张得似乎要崩断,秦缃惴惴不安地沿着绳子滑了下去,双眼紧张万分地留意周遭,生怕突然从暗影里冲出一把雪亮的尖刀。

可是没有,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她擦了擦满是冷汗的手心,又点燃几只火折子丢向四周,光明逼退黑暗的兽,许冰清惊恐万分地朝后退去,倒不是因为秦缃,而是在那紫檀案桌上摆着其他完全相同的九本古籍!

秦缃亦有此发现,心中稍缓,看样子对方并未到手。

她走到旁侧将四周的高堂红烛一支支点亮,黑暗一寸寸地消亡,千佛塔下的那些侍才自然也发现幻香阁有生人闯入,皆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千佛塔奔去。

许冰清见再躲不过,索性一脚朝秦缃飞踹过来,秦缃反应不及,被她狠狠踹在地上,许冰清趁势往她身上一坐,秦缃唯觉头晕目眩,后背及臀下一阵灼热的痛楚,许冰清毫不费力地就锁住秦缃双手,将腰上的绳索将她双手绑住,又反身将她的腿也绑住,顷刻间,秦缃便已动弹不得。

见秦缃再无威胁,她立马去翻查那九本《天香幻梦录》,翻了许久也不知哪本为真。她还在秦府怜冬堂管事时,曾听过一些传言,《幻梦录》的书页中掺杂了冰蚕丝,故不怕水火,她灵机一动,拿起一本就让烛火灼烧,火焰很快就将书本吞噬。

她额上豆大汗珠滚下,将面罩洇得透湿,眼中焦灼一如烛火跳跃,底下已传来急促凌乱的足音,许冰清更是急不可耐,开始两本两本地烧,未燃尽的书页四散飘飞,若火云翻腾,纸灰瞬时弥漫于眼前,繁绣的帘帷与地毯都已被点燃,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呛得秦缃泪流不止。

秦缃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眼见火势愈大,恐惧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撕裂开来,而案上的《幻梦录》只剩最后两本,情急之下,秦缃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挪到一侧,撩开裙子,将脚抬起,让烛火将绳子烧断,脚跟处的灼痛更是令她眉头紧皱。

如此她费力站了起来,又将手上的绳子烧断,一个箭步冲至紫檀案前,将最后两本一把抢在怀中,许冰清如何能容,赶忙扑过来抢书。

秦缃力气远不及她,只得一手将书死死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猛推她,眼见书就要被她夺去,秦缃猛一发力,正好将她的面巾扯了下来,这一下,秦缃惊得目瞪口呆,同时眼中怒火更盛,血往上涌,一气之下将她狠狠撞到地上,同时冰清也抽走了她怀中的一本书。

怒意让秦缃面色深赤,她厉声质问道:“怎么是你?!”

许冰清自知心虚,将那本书藏在怀里,爬起来飞身朝窗户一撞,朱漆雕窗的搭扣被撞坏,她身手迅捷,爬窗而出。

足音已近在咫尺,许冰清慌乱之际,从怀中取出备用的飞虎爪,紧紧系在栏杆上,沿绳而下,速度奇快无比,待秦缃爬出窗来到栏杆前时,许冰清已跃至地面,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当时湖心岛的所有人都忙着上塔来灭火,根本无人去拦她,更别说将她抓住了。

秦缃心里一阵强烈的恐惧紧逼而来,他们该不会认为是自己纵火烧了幻香阁吧,正这么想着,最先赶来的一批侍才已冲上楼来,秦缃惊惶若过街之鼠,将天香幻梦录往地上一扔,忙翻过栏杆便准备顺绳而下,谁知一名牛高马大的侍才一声厉喝惊得她差点从塔上摔下去,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提住秦缃的衣领往里一用力,秦缃便从栏杆外侧拽了过来,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那人便将秦缃双手反扭擒住了。

秦缃欲哭无泪,也不敢挣扎,申辩又怕越抹越黑,索性一言不发,沉着脸以沉默应对。更主要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实在无心再多费口舌了。

众侍才倒也没工夫和她理论,只七手八脚地将抬上来的水往明火上浇,怎奈楼层太高,一桶桶地提水颇费功夫,等火灭了,人也累瘫了,而整个幻香阁也几乎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