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秋的立新市,就像一个悲伤的小女人,总是一副伤心地样子。破旧的老街道,肮脏的旧房屋,还有街边本来就东倒西歪的几棵老树,也早就是枯叶凋零了。小城里都没有一点生气。

天微微亮,空中阴沉得仿佛是要掉下来一般,在市工人的文化宫前面放着两辆硕大的卡车,旁边还站着拿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的群众。这里的两个大卡车就是送知青们上山和下乡用的,柳荷烟也是在这批一起走,母亲跟张大婶来送荷烟。

这次母亲面粉厂除了给柳荷烟一个红本本语录跟一个大的脸盆之外,还答应她将工会里的那只旧琴给带走。那把琴是张大婶向厂工会里借的,一贯让柳荷烟玩着。在别人家的孩子跑到校园跟社会上面去粘大字报啊搞批斗什么的时候,柳荷烟却在屋子里学弹琴和游泳。荷烟从以前只能一个音一个音的弹,到今天已经能弹得非常熟练了。不论什么歌,柳荷烟只要能唱出调,便可以在这琴上面弹出曲子来。荷烟还坚持每年不分四季,天天都要去那游泳池里面游泳。哪怕是寒冬和腊月时期,她都要砸开那游泳池面上的冰,钻到水里去游泳游半天,荷烟会非常多种花式的有用,甚至她还懂得踩水。荷烟在水里兼职就想条鱼儿一般。

柳荷烟大头爬上了第一辆车子,坐在卡车前面能颠得小一些,她的晕车也能轻点。荷烟将琴随身携带,珍惜的它放在了车子的帮子上面,行李就全堆放在车子后面的那个拖车上。看人都上得差不多了,她就对着下方的母亲跟张大婶说:“母亲,张大婶,你们都回家去吧啊。母亲挤在这群送行者里,刚动手术不久的母亲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非常瘦弱。

张大婶大声嘱咐她:“荷烟!到了地点要赶快位你母亲写信回来,知道吗?

柳荷烟说:“问你,知道了,张大婶。

母亲要交待柳荷烟的话,之前在家就说了许多,其中说了最多的还是叫柳荷烟到了那边乡下,必须要好好的接受劳动的再次教育,仅有表现突出,以后才能给推荐回到城里来。

卡车开始发动了,车内车下瞬时一片连绵的哭泣声。柳荷烟在车厢的角落坐下来了,她没胆去望下面的母亲跟张大婶,呆呆地坐在那里,眼角没有一点泪水。车子驶离了送别的人群,在要离开那条自小长大的街道口时,柳荷烟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努力在那些送行的家长里面寻找母亲的影子。前一个月的8号才满的16周岁,现在,她便将要告别这里,告别整整相伴了16年的家了。

大卡车没过多久便离开市区,开在了一条黑黑的柏油路了。柳荷烟此刻才开始看看车内的人,发现没有一位是她熟识的同学。坐在和烟旁边的女孩子主动和她聊起天来。她和柳荷烟说,这两辆卡车上的人全都是到春木县插队下乡的。在几句话的交谈之后,这两个女孩便感觉亲近了起来,也随着卡车的颠簸,两个姑娘也深深的依偎在一块。卡车后面翻起了一团团的泥土,朝车内卷了过来。没过多久,柳荷烟便感觉不舒服了。旁边的姑娘问道:“你怎么了?

“有些晕车。柳荷烟小声的回答。

还没坚持多久的工夫,柳荷烟就爬到卡车车帮向外呕,旁边的那位姑娘连忙起身来,在荷烟的背上轻轻的拍打。柳荷烟吐了好久,她又搀着柳荷烟坐进车里,让柳荷烟把头放在她的左肩上面。这女孩让柳荷烟非常的感动,她也非常庆幸自己在路上能认识这个好伴儿。

便这样走过了将近一个钟头,卡车就在公路旁边停止了。从卡车驾驶室的里面下来个队长一般的人,大喊着叫车内的人都下来上厕所。柳荷烟没有下车,她虚弱地张开眼睛望了望,微微的亮光中,道路两旁全是荒凉的田地,下车去上厕所的年轻人围在路边的一个水泥做的牌子喊:“瞧!这地方是平山燎原知青农场!

柳荷烟马上睁大了眼睛望向下面路旁边上的那个水泥牌子,上面真的有几个鲜红的大字“燎原知青农场。这不正是李倩倩下放到的那个平山的农场呀?她内心一阵涌动,抬头望去,仅有水泥班子旁边有一道土路,沿着什么都没有的田地里一路伸向远方。柳荷烟想:若是能够看到倩倩就好了!

大卡车一路过天河县,那柏油路便更加的颠簸,车子不停摇晃着、车体也颠簸得非常厉害,车内不晕的知青们也都嚷嚷着恶心说难受,他们一个个都给弄得蓬头垢面,满脸满身的灰土。柳荷烟吐得越来越难受了。

就是这样子,卡车也过了北县、银川县,直到傍晚四点多钟才到春木县。远远瞧见春木县城,车子却绕了城边弯上一条黄土路一路向北边驶去。

柳荷烟苦胆里的汁水都给吐出来了,难受地把头放在身旁女孩子的肩头上,由着大卡车颠簸摇晃。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荷烟在昏迷之中感觉到卡车停住了,车内的人乱七八糟地喊着:“啊!公社终于到了呀!公社终于到了啊!

柳荷烟努力地打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是黑黑的了,卡车已经停放在一片空旷场地上,远放那片破败的房子里有些似星星一般的灯光亮着。

那带队的队长下了卡车,朝车内的人喊道:“春暖公社到了啊,点到名字的同学下来吧,带好你们自己的东西。

车内被念了姓名的同学应声,翻下了大卡车,然后跑向后面的拖车内往下搬行李。柳荷烟身旁的那个姑娘也跑下去搬行李了。柳荷烟还没有念到自己的名字,而卡车便又发动起来了,荷烟此刻才记起起她跟刚刚下车的帮助过她那个姑娘都还不晓得对方的姓名,也都没有记清对方长得什么样子,便这样分开了。

等柳荷烟有感觉了之后,才发现他自己是睡在一张小床上了,小床旁边有一张木桌子,桌子上面有盏明暗不定的煤油灯。之后再一瞧,油灯的另一边还坐了个乡村少妇。脸颊被油灯给照得红彤彤的,她长得非常好看。那少妇见柳荷烟睁开了她的眼睛,赶忙的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对柳荷烟说道:“哎呀,你可算是醒了!天啊,真是吓死个人了!

柳荷烟才知道她自己刚刚昏睡晕倒了非常久,于是便问这位年少的村妇说:“这里是哪里啊?

“这儿是公社里面的卫生站。年少的村妇面带微笑的回答着。她说话的口音和立新市的口音非常不一样。柳荷烟觉得周围天旋地转,她虚弱的坐起来后,却瞧见屋子另一边的阴暗地方还坐了一个四十好几岁的先生。他见柳荷烟坐起了身子,便站起来脸上没有表情地对柳荷烟说:“感觉什么样?

柳荷烟说:“已经好很多了,谢谢。

“孩子你晕车晕得太严重了,要再这样晕下去的话,那是非常不利于健康的。刚刚给你注射了一针强心针了。男人说。柳荷烟看出了这个男人是个大夫。

之前那年少的村妇便又对柳荷烟说:“孩子,你那边的几个同学都已经先到石磊大队去了。今天晚上你便先安心在我家里头住下,明日一大早他们便差人过来接你的。

柳荷烟向那个大夫说了声谢谢,便和这位年少的村妇出了这间小小的诊所大门。大门外面是一条路,路的两边都是低矮破旧的小茅屋,前面似乎有一座不小的山的样子,跟黑漆漆的天空都混接在一块了,完全看不出这座山有多么高,只觉得这座山巨大的样子非常吓人,映衬着这条小路跟两便的小茅屋,越发是显得它们低矮和可怜。

这条小街是一条石子路,坑坑洼洼的。柳荷烟脚下越发蹒跚地和那个年少的村妇来到了这条街尽头的一间小茅屋面前,她拿出钥匙大开了屋门上面的大锁,一边还招呼着柳荷烟:“同学,你稍微慢一些啊,等我来点上油灯。

柳荷烟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下子,小屋子里面的一张旧木桌子上便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在荷烟进门之后,便看到那张桌子的旁边墙根处堆放着荷烟自己的行装,还有她的那把小秦琴,瞬时一颗心便终于放了下来,

之前那个年少村妇忙把柳荷烟让在桌子边好好坐下了,又手脚利索地把小一个土盆给放在了桌子的上面,里面是干净的热水跟一片黑毛巾。这妇女热情地跟柳荷烟说:“来,乘坐了一整天的车了,沾的满身都是土了,快来擦一下吧。

柳荷烟这时都还有那种在车子里摇晃的感觉,便在那土盆里洗把了脸,瞬时精神好了许多。刚刚洗好脸,年少村妇便拿来了一碗浓稠的白米稀饭跟一份香气扑鼻而来的腌菜,少妇将这些放在柳荷烟的面前说:“来吃一些东西吧。柳荷烟的胃之前给吐的受伤了,她勉强的喝了几稀饭口便不想再吃了。趁这阵工夫,年少的村妇自己介绍着说她家里姓许。柳荷烟想了想便说:“那我便叫你许大姐,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许大姐显得非常开心的样子。然后她便和柳荷烟说,这间屋子里仅有她自己一个人,她的男人去部队当军人了。

许大姐把柳荷烟带进了里面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小木床和一个小小的长凳子在角落。墙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方洞,里面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柳荷烟发现许大姐的床上都是的黑色的,黑色的旧被套,黑色的土布床套,黑色的土布制枕头。这些让荷烟感到非常特别,尤其是拿黑色的枕头竟然是为方形的!并且床差不多宽!

第二天清晨起来,柳荷烟的精神便完完全全的恢复了。她刚刚洗漱好自己,许大姐便在客厅的餐桌上面摆好了跟昨夜晚相同的白米稀饭跟腌蒜。柳荷烟好好的吃了一餐,比她母亲面粉厂职工饭堂里面饭菜香多了呢。

放下碗筷,门外便有一个男在喊:“许主任!许主任!许大姐忙回应着:“在呢!进来啊!

柳荷烟知道了面前这个许大姐还是一个主任级的人物。只见从门外走进过了一个年少的农民模样的人,手里还拿着着一根长扁担。许大姐对柳荷烟说:“这孩子是石磊大队周铺生产大队的魏光雄,他是专程来接荷烟你去大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