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游园惊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傍晚回到府中陪着娘亲用晚膳,爹爹亦在。因近了冬日,殿中花瓶多插着新鲜折下的血红血红的梅花,一室清芬盈盈。苏蕙姬闻着清淡好闻的味道,心中忽地一突,脸颊就热了起来。

三人一同用饭,娘亲看着案上一盘鹌子水晶脍,略低了低声对贴身侍婢道:“那是懿贵妃娘娘喜欢的,着人保留那个厨子罢。”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只默默低头吞着饭粒。

而娘亲,纵使保养得宜,容色不减当年,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苏蕙姬心下难过,如今娘亲膝下,只有苏蕙姬与姐姐懿贵妃,而姐姐归来这几日让娘亲享受了不少的天伦之乐。如今姐姐入宫了,苏蕙姬也即将入宫。苏蕙姬下定决心更要好好孝顺娘亲才是。

少年的脸庞很是精致,那如星辰的双眸,很容易让人想到一生一世。玄华正在自家王府的花园里面寻一处安静的看书,满满的古书叠着,在他的头下。看书看就,也乏了。玄华看着头顶的绿荫,因为冬天,枯萎了好多。树上开了白色的雪莲,一大朵一大朵的盛开。

他睁着眼,笑着,雪莲花的花瓣落下,袅晴丝吹来闲庭院。落在他的脸颊,他手里我这一本李白的书,身旁还有几本书。他一袭素白衣,腰间灰色的腰带,然后纹缕的西黄带,那是皇家的象征。玉佩散落在身旁。他闭上眼,并未看到粉色的花瓣悄悄的落在身旁。摇漾春如线。

雪白的白莲花在湖边,更衬托其雪白,蝴蝶安静的栖息在此,突然蝴蝶受惊的离开。少女黑如丝的黑发随风唯美的垂下,她咬着扇子,只是一朵小白莲在发鬓出,额头被刘海遮住。长袖如同粉色的薄纱,外面是碧绿色的外裙,然后红色的内裙,四处盛开。

红色绣鞋的小脚轻轻的站稳在白色玉石的栏上。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她的眉如画,大眼睛楚楚可怜。她的发鬓并不是一朵小白脸,而是银做的樱花别饰。

粉色花瓣掉落水中,她白藕的小手拿着江南水色扇子轻轻的在水中触碰。然后脱下鞋袜,如那一日的小足,雪白,说不出的可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她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在园内慢慢的走着。一座假山后,一朵红莲绽放。芊芊玉指的玩弄花蕊。然后摘下,别在发鬓便。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展开的古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字。红色的绣鞋出现。她的背影在假山后若隐若现,双手伸到后头,如同做悄悄事的小孩子。看着少年的睡颜,那般安静,那般美好。皮肤白皙,长长的眉毛,如勾的双眸。挺立的鼻子。

则为你如花美眷。少女用袖子遮住脸,却没能遮住红晕。渐渐地,敢用手去触碰他的嘴唇。似水年华。整个人飘起来。这一霎天留人便,草籍花眠。

玄华睁开双眸,周围坠落几朵红莲。他爬起来,奇了怪了,这不是白莲盛开的季节吗?怎会有红莲?那般温热的温度,是谁?少年拿着一朵红莲发着呆。吹得了花凌乱,辜负了好春色。

一只蝴蝶落在粉色的花朵上,徒唤了枉然。

邂逅,便是如此简单。

苏蕙姬笑盈盈的回到苏府,莲步姗姗,雪绡衣裳宽大的衣袖在微凉的夜风中飘拂,微曳的柔软裙角无声的拂过明镜似的地面,精致的刺绣花边,衬在墨玉似的地上,一步盛开一朵雪白莲花。

刚才移步接近他。那些记忆自心底蔓延缠绕,因了他的光亮,绽出第一朵曼妙无双的花。走至他身旁,轻盈跪下。雪白的裙裾散开如一朵芙蕖。

在门口正巧遇到娘亲。苏蕙姬笑着行个礼,道:“娘亲万福金安。”娘亲笑着点点头,此时轿子来了,苏蕙姬知道娘亲又要去寺院内给姐姐祈福了。也没说什么就告别娘亲。娘亲说话的声音是淡淡的,在苏蕙姬背后传来了淡淡的语气:“蕙姬啊…最近好像老是不在府内,而是跑到外面的时候越发的多。蕙姬啊…”

苏蕙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娘亲,娘亲的双眸越发的睿智:“蕙姬还是没有变,是不是?告诉娘亲,蕙姬还是原来的那个蕙姬。”苏蕙姬低着头,道:“娘亲说什么呢?蕙姬肯定是原来的蕙姬啊。”娘亲笑着抱着怀中的白色猫,叫毛绒。娘亲轻轻的抚摸着毛绒,道:“蕙姬也不是原来的蕙姬。”苏蕙姬惊讶的抬起头。娘亲抱着毛绒姗姗的进入轿子,然后道:“蕙姬很快就是娘娘了。娘亲可不能直呼蕙姬。”

轿子慢慢的走进来。出来迎接的白芷看着这般情景,笑着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这般失神?难道二小姐去王府被宝亲王发现了?”苏蕙姬咬着下唇摇摇头。“没,会房内。我乏了。”

而回到房内的苏蕙姬也是不得安心。心里很是烦恼娘亲所说的那一些话语。反反复复的却还是睡不着。白芷已经进来了四五回,苏蕙姬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顶着一头草鸡窝,沉默了许久,才道:“白芷,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清醒一会儿。”白芷进来,看到苏蕙姬的草鸡窝,用袖子掩嘴浅笑:“我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小姐还没睡着。水早就给二小姐备好了。”递给苏蕙姬一块帕子。苏蕙姬轻轻的拭擦。白芷道:“二小姐需要梳妆吗?”苏蕙姬看着纸窗,然后道:“不必了,给我备好纸和笔,我想写封信。白芷,等会你给我送去。”

白芷行个礼,道:“是的,二小姐。”便来到偏殿,开始研磨。过了一会儿,白芷才道:“准备好了,二小姐,快快过来。”苏蕙姬下了床榻,外面披了一件斗篷,便坐好开始写字。不知道为何,把心里想要问的都写出来竟是如此的舒坦。

在信封上写:“玄华亲启。”然后交予白芷速速送去宝亲王府。可又觉得不妥,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突然看到自己饲养几年的小白鸽。前几日玄华来之时两人还一同喂养过。便让白芷把那只白鸽抱来。系在腿上,拍了拍,温柔的道:“但愿你可以寄到他的心里,拜托了。”然后捧在手心中,小白鸽飞出。

过了许久许久,仿佛天空都要被苏蕙姬看出一个洞的时候。前庭小白鸽姗姗来迟的落下。白扑扑的翅膀扇着。苏蕙姬高兴的抱着小白鸽,抽出脚边的纸条。随后有哭有笑的抱着小白鸽。

而玄华在窗边好笑的看着天空。而书桌上,一张小小纸条,写满了一个少女满满的心事:“如有一天,迫不得分离,你会如何?”而他失笑的看着那张纸条,清秀好看的字体。而他放下王羲之的《兰亭序》,写道:“天涯海角,有你在。”然后捧着小白鸽,让它飞到她的身边去。

而爹爹回到府内,看不到夫人,便问道:“夫人呢?”侍女道:“夫人去寺内上香了。”爹爹挥挥手,道:“下去吧。”坐在上座,不知在想什么。

娘亲对寺内很是熟悉。总是一个月有两三次回来这几祈福。为懿贵妃在宫内的安平和二女儿苏蕙姬的平平安安。还有自己后半生的安稳不受到一点震动。还有苏府上上下下都平平安安。

“信徒愿菩萨保佑苏府上上下下身体康健、平平安安。也希望菩萨可以保佑信徒的大女儿懿贵妃娘娘在宫内的平安。信徒不求她在宫内能如何如何,也不求她包母家之荣。只希望她可以平安的生活下去。保佑信徒二女儿苏蕙姬,她即将入宫,希望菩萨不要让蕙姬同她姐姐一般不甘的入宫。蕙姬即将入宫,断断不能违背圣旨。希望菩萨可以断掉小女的情念。”娘亲嘴里喃喃道,最后流下了一滴泪水。

娘亲拭擦掉。娘亲的贴身侍婢都很习惯夫人每一次祈福完后都会流下眼泪。收拾着东西,娘亲看到外面一道人影,便道:“你们到外头等候着我。”她们纷纷道:“是,娘娘。”娘亲跨过台阶,看到方丈。他还是原来的摸样。他对着娘亲微微鞠躬,娘亲双手合拢,微微鞠躬。

来到他的跟前,方丈道:“夫人别来无恙。”娘亲道:“最近身体很好,劳方丈记挂了。”方丈笑着道:“最近夫人来寺内祈福的次数也越发的多,夫人最近很是苦闷?”娘亲笑着摇摇头道:“原本就是往常的祈福,只是这段时间是小女苏蕙姬入宫之日。只觉得心里不安心,便只有多多祈福。”娘亲很是担忧,她很早就知道苏蕙姬的不正常了。以前苏蕙姬都不会老是出去,这段时间过于频繁,频繁的不正常。而且脸色也很是红润,很像谈恋爱了。

方丈悠悠的开口道:“夫人的两位千金都遗传了夫人。”娘亲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便是最不好的。懿贵妃已经受了太多的罪了。她为了苏府受尽了太多太多的折磨了,在宫内度过了几年黑夜无止境的日子。我当初过于优柔寡断。小女苏蕙姬倾国之貌胜过她的姐姐懿贵妃,早晚都要入宫。为了她,我极少让她出闺阁。我以为我可以的,却不料她跟她姐姐那一般。只不过她姐姐考虑大局,而她……罢了罢了”

最后娘亲犹豫的道:“带我去看看他吧。”方丈笑着道:“夫人来本寺多年,一直从未开口说要去看他。”娘亲抽噎的道:“我想看看她心爱的人。”方丈应允。在那个苏蕙姬曾经停下的小禅房,娘亲有了跟苏蕙姬一样的感受。熟悉、温暖、感动、想哭。方丈在门口便停下,道:“夫人,进去吧。”娘亲抽噎着道:“这是我的罪恶。”方丈有些苦涩,道:“夫人想多了。懿贵妃娘娘从未怪过你。”方丈多次劝之下,娘亲终于推开那扇门,外面强烈的日光,照射在墙上那幅好看的画,画上的少年,似水年华。

原来如此,这漫长的思念和甜蜜的记忆都是真的。才发现,都与我无关。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娘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方丈在后头慢慢的走出,道:“也许,只要毁了一切的因缘。”

苏蕙姬去了宝亲王府,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想让玄华发现。苏蕙姬东张西望,白芷在后面偷偷的跟着,有种做小偷的快感,白芷笑着道:“二小姐真调皮,跟着二小姐好像是小偷哦。”苏蕙姬回头,用手捂住白芷的嘴巴,在白芷的耳畔轻声的道:“小声点,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嘘,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白芷兴奋的点点头。

宝亲王府很大,苏蕙姬和白芷躲避着下人逛来逛去,都没逛到书房。无意间却逛去了庭院,正觉的纳闷,这个宝亲王府怎么这么大。背后传来了略带好笑的声音:“明末在宝亲王府逛了很大的圈子?”明末回头,正对上玄华含情脉脉的眸子。苏蕙姬娇嗔的跺了跺脚,道:“你知道是我?也不喊我,害得我在这里乱逛。”玄华淡淡一笑,他原本在屋顶作画,无意间看到鬼鬼祟祟的苏蕙姬和白芷,觉得好玩,便没有出声,而是看着她们主仆两个在王府里面乱逛。最终还是舍不得让苏蕙姬不高兴,便下了屋顶。

“你来找我有何事?”玄华抿唇笑道。原本苏蕙姬还气冲冲的,高兴的接过白芷手中的竹篮,笑着道:“我给你带好吃的,我做的哦。”玄华好笑的带着苏蕙姬来到庭院。白芷在后面喊道:“二小姐,我在门口等候着你。”苏蕙姬回头道:“嗯,白芷等我,我很快的。”跟在玄华的后面,说说笑笑。

“为什么回想着做吃的?”玄华推开书房的门,好笑的问苏蕙姬。苏蕙姬把竹篮放在桌子上,笑着道:“给心爱的人煮饭,不是很幸福吗?最近看天气有些闷热,最近喝了好喝的炖梨,所以想让你尝尝,我学了很久而且很辛苦啊。”苏蕙姬把竹篮里的青花瓷拿出来,打开,一股清凉的味道。是一个小巧的梨子,上面被切开,有一股梨特有的清凉。周围的汤是淡白色的,在苏蕙姬的注视下,玄华轻轻的抿了一口,看着苏蕙姬期待的双眸。他笑笑的用苏蕙姬入怀:“很好喝,谢谢你,蕙姬,愿意为了我做这些。”

苏蕙姬在他的怀里咯咯地笑。随后苏蕙姬便走了。苏蕙姬不能久留,毕竟男女有别。还好姐姐懿贵妃跟王爷交往甚好,所以苏蕙姬偶尔初入王爷的王府还说得过去,出入的频繁到会让人说闲话。所以苏蕙姬很谨慎。在门口,苏蕙姬深深的看着这王府。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踏入?

白芷在门口等候苏蕙姬已久,看到苏蕙姬,白芷高兴的迎上去。打趣的道:“王爷想必爱喝,对吧?那可是二小姐花费了这几天的时间做出来的啊。二小姐的第一次厨艺便给了王爷品尝。”苏蕙姬坐上轿子,掀开帘幕,笑着道:“嗯,他很喜欢。我想以后多做给他喝。”白芷看出来了苏蕙姬有些不高兴,便道:“可是感觉二小姐不是太高兴…”苏蕙姬垂下眼睑:“很快就是入宫的日子了,我高兴不起来。白芷,我刚才看着那王府,我想着,什么时候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出入王府,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白芷笑着道:“我觉得二小姐待王爷真的很不错。为了这次的炖梨,二小姐从不下厨就罢了,连手都被烫伤了。”苏蕙姬拉起了袖子,雪白的手腕一大片血红。白芷继续道:“光是这片心意,我想上天都要被感动了吧。二小姐也无需这么担忧。”

她想要那名男子是属于她的。

“二小姐,争取你和王爷的幸福很困难啊…很快就是入宫的日子。二小姐也该跟王爷想想要怎么办。”苏蕙姬放下帘幕,她的手撑着额头。我想同你度过,玄华,无论多么痛苦多么的困难,我都想跟你度过这一辈子。娘亲说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一眨眼便过去了。所以能幸福就幸福吧。玄华,我们一定要幸福!

远处的玄华一口一口的抿着苏蕙姬的炖梨,觉得心头暖暖。辛苦蕙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