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一日

那一日倾盆大雨,她跪在那儿,从日头当空跪到夕阳斜斜,从斜斜夕阳跪到沉沉黑夜。先时还能感觉到膝盖酸麻疼痛,却比不上心中悲痛,后来渐渐麻木,更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泪已落干,只余满心凄凉。

她从未退缩过。

她木然跪着,没有理会。旁边的小女子撑着把花伞叹道:\"大小姐何苦如此痴情呢?大小姐倔强,夫人更倔强。大小姐不要再跟夫人作对!那是圣旨啊,大小姐!\"她依旧没有理旁人,依旧跪着。最后小女子抽噎的扔掉花伞,跪下来,大声的道:“女婢从小与大小姐成长。女婢无法劝大小姐,就陪着大小姐。”

黑漆漆的前庭内,那闺房的灯早已经暗下,宁静得只闻风轻抚过树叶的声音。丝丝寒意从腿上传来,她摸了摸膝盖,试着移动了一下,一阵疼痛,酸麻难动,索性作罢。半仰头看向天空,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黑蓝丝绒上颗颗水钻,闪灭间如女子泪眼,她怕是正在暗自垂泪。孤寂一人的他此时是否也只能抬头邀繁星为伴?笛声幽咽无人相知!

腿上的寒意渐渐遍布全身,腹中饥饿,冷风一吹越发寒意侵骨,她瑟瑟缩成一团,盼望着快点天亮,黎明前最是寒冷,份外难熬。

待得第一线阳光打在灿黄的树叶上时,整个园子刹那光彩焕发,随之而起的还有-唧唧啾啾-鸟鸣之声,此起彼落,欢腾不绝。她听着这最天然的音乐,微眯双眼凝视着阳光下金灿灿的树叶。

太阳渐大,头开始昏沉沉,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跪的。紧闭双眼,脑中一片虚空,再无余力胡思乱想。

\"大小姐!别跪了\"无力地睁眼,小女子正蹲在她对面。她摇摇头,示意她离去,别陪她傻了。她带着哭音道:\"大小姐已经跪了一夜了。\"她咬着下唇,道:“娘亲若不答应,我必定跪死在这。”

她闭着双眼跪着,周围一切似乎都远去,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一直柔和的风忽然转大,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大风刮落树上的黄叶,搅起地上的落叶,在漫天舞动着的秋叶中,轰轰雷声由远及近,漫天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天色迅速转暗。连苦叹的力气也无,只是木然僵跪着。

几道闪电如金蛇,狂舞着撕裂黑云密布的天空,阵阵雷声中,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不大会,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斜而下。刹那间全身湿透,暴雨砸在身上,起先还点点都是疼痛,后来慢慢麻木,狂风吹过身子,激起一阵阵寒意。阴暗的天地间,似乎除了风雨就只剩下她,只有她一人面对着天地的狂暴肆虐,承受着它的雷霆之怒。紧闭双眼,微躬身子,任由万千雨点砸落,她所能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背脊。

无边无际的雨,阴沉的天色难辨时辰,身子只是发抖,时间彷佛静止,似乎这雨就这样要下到地老天荒。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佝偻着背,胳膊抵着双腿,手捧着头,只觉得自己冻无可冻,身子僵硬,连发抖都不会了。忽然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迷糊晕沉中咬了咬牙,缓缓抬头看去,不远处,他手打黑面竹伞,直直立于雨中。

隔着漫天风雨,她和他彼此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她却能感觉到他伤痛惊怒的视线,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昏暗天色中,墨黑的伞,深灰长袍,在一片阴暗中只有脸色触目惊心的苍白。

而她笑的极好看,有些跪不稳了,颤颤巍巍的。他忽地猛一扬手扔掉伞,一步步走过来,静静立在她身旁。凝注着被风卷动着身不由己打着圈的伞,在地上摇摆不定。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势未变,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天地万物。身子虽已冷透,心里却渐渐泛起暖意。这漫天风雨,有一个人陪她,这便足矣。

扯了扯他的袍摆,他蹲下看着她,阴沉晦暗的眼睛,冰冷一如此时的老天,手势却极其温柔,帮她把粘在脸上的湿发拨好理顺,她笑得好看,道:“你来了。你来了啊…”他守在她的身旁,蹲下,抱着她,扶持着她。男子的坚毅啊,他抽噎着道:“来了,辛苦你了…”温柔的看着她。而她笑的极为好看的道:“第一次见面,你的也是这般看着我的。双眸也是如同漫天星辰。当真好看。”他定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猛地把她抱入怀里,紧紧的,大力的,压得她的肋骨生生的痛着。虽然痛着着,却带着淡淡的温暖。她的头抵着她的肩膀,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庞,落入他的衣服。

而那清雅的宫殿亮起灯,门口传来了悲伤的声音,尖锐而有力:“苏惠春,你是要嫁入宫内的。你将来是妃嫔!圣旨已然在苏府内,就算你把它烧了,也改变不了!”而那一刻,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冷。苏惠春偏过头,看着他,他渐行渐远。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不要!不要!”她跪在地上,扯着娘亲精致的衣裙,大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娘亲,娘亲,你最疼爱女儿了。请你救救女儿。”苏惠春指着自己的心,泪水沾满了那张精致的脸庞,道:“救救女儿,女儿的心很痛…”

“呀!”懿贵妃惊醒,正在往青花瓷里放莲花以便懿贵妃共赏的安平急急忙忙的放下莲花,看到满额头都是汗的懿贵妃,连忙拧干帕子,在懿贵妃的额头轻轻的拭擦。安平担忧的道:“娘娘做恶梦了?”懿贵妃点点头,撑着额头,很是不舒坦,道:“没事,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安平笑着道:“还有三个时辰便到晚膳了。娘娘用了午膳便午睡了。想必是这天有些闷热。等会儿女婢便叫人备着冰,免得娘娘热的睡不着,还做了噩梦。”懿贵妃摇摇头,道:“倒也不是这原因。罢了罢了,替我梳妆更衣,我想出去走走。”安平笑盈盈的行个礼,道:“是,娘娘。”

懿贵妃不自禁的抬头去看那花,花朵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得半天粉色,密密匝匝间只看得见一星碧蓝的天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前人仿佛是这么写的。懿贵妃忽然来了兴致,转头吩咐安平:“拿我的绣鞋来。”懿贵妃独自荡了会秋千,忽觉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阴影,直是唬了一跳,忙跳下秋千转身去看。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身后,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懿贵妃。

懿贵妃蹲下,柔柔的道:”皇上吉祥。”而他温情似水的伸出手,牵着懿贵妃的手,轻轻一拉。懿贵妃看到皇上身后的人没有人,便道:“皇上越发的不懂得保护自己了,连个小侍从也没有。”听出了懿贵妃语气里的担忧。皇上笑着道:“爱妃说的极好。朕刚路过御花园,看到爱妃,不想让人吵到爱妃。”

这是安平便来了,手里拎着一双蓝色很是极致的绣鞋。皇上一看便看出来了,这是上年的蜀绣,唯一一双蜀绣的鞋子,皇上御赐给懿贵妃了。

皇上看着懿贵妃把鞋子换上,越发喜欢。懿贵妃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道:“臣妾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是否得空陪臣妾前去?”皇上乐哈哈的道:“爱妃的请求,朕不可推迟。”懿贵妃坐着凤辇在后面,皇上在前头。在皇后的景仁宫便姗姗停下。

皇后娘娘的宫殿里已经聚了好些姐妹,里面都是一些说笑声。见到皇上和懿贵妃来了。皇后看到皇上,眼底满满的温柔,端正的行个礼,让出了位子。众嫔妃道:“参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懿贵妃在安平的扶持下,行个礼,道:“臣妾懿贵妃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坐在旁边的凤位,挥挥手,笑着道:“赐坐。”懿贵妃在安平的扶持下坐在万妃前面的位子。

而没聊多久,皇上便要回去处理政务了。而只剩下一群姐妹聊聊天。没想到瑞嫔也来了,在最后面的位子,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听到好笑的会偶尔笑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