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夜青丝变白发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梦得那么长,那么多的事,入宫四年,仿佛已经过了一生那般久远。

那一团黑影,蒙面,她们来到苏蕙姬的面前,跪下。雪白的地方与苏蕙姬大红的衣裙成了明显的对比。她们跪下,语气平平淡淡,道:“已经手刃了玄华王爷…”苏蕙姬正在抚摸一朵盛开的红莲,折,苏蕙姬大眼睛无神…死了…死了…苏蕙姬大眼睛含着泪水。远处的铜镜反射出她现在的样子,浓妆大红衣。

少年的脸庞很是精致,那如星辰的双眸,很容易让人想到一生一世。玄华正在自家王府的花园里面寻一处安静的看书,满满的古书叠着,在他的头下。看书看就,也乏了。玄华看着头顶的绿荫,因为冬天,枯萎了好多。树上开了白色的雪莲,一大朵一大朵的盛开。

他睁着眼,笑着,雪莲花的花瓣落下,袅晴丝吹来闲庭院。落在他的脸颊,他手里我这一本李白的书,身旁还有几本书。他一袭素白衣,腰间灰色的腰带,然后纹缕的西黄带,那是皇家的象征。玉佩散落在身旁。他闭上眼,并未看到粉色的花瓣悄悄的落在身旁。摇漾春如线。

雪白的白莲花在湖边,更衬托其雪白,蝴蝶安静的栖息在此,突然蝴蝶受惊的离开。少女黑如丝的黑发随风唯美的垂下,她咬着扇子,只是一朵小白莲在发鬓出,额头被刘海遮住。长袖如同粉色的薄纱,外面是碧绿色的外裙,然后红色的内裙,四处盛开。

红色绣鞋的小脚轻轻的站稳在白色玉石的栏上。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她的眉如画,大眼睛楚楚可怜。她的发鬓并不是一朵小白脸,而是银做的樱花别饰。

粉瓣掉落水中,她白藕的小手拿着江南水色扇子轻轻的在水中触碰。然后脱下鞋袜,如那一日的小足,雪白,说不出的可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她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在园内慢慢的走着。一座假山后,一朵红莲绽放。芊芊玉指的玩弄花蕊。然后摘下,别在发鬓便。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开的古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字。红色的绣鞋出现。她的背影在假山后若隐若现,双手伸到后头,如同做悄悄事的小孩子。看着少年的睡颜,那般安静,那般美好。皮肤白皙,长长的眉毛,如勾的双眸。挺立的鼻子。

则为你如花美眷。少女用袖子遮住脸,却没能遮住红晕。渐渐地,敢用手去触碰他的嘴唇。似水年华。整个人飘起来。这一霎天留人便,草籍花眠。

玄华睁开双眸,周围坠落几朵红莲。他爬起来,奇了怪了,这不是白莲盛开的季节吗?怎会有红莲?那般温热的温度,是谁?少年拿着一朵红莲发着呆。吹得了花凌乱,辜负了好春色。

一只蝴蝶落在粉色的花朵上,徒唤了枉然。

邂逅,便是如此简单。

苏蕙姬摸着自己这般摸样,泪流满面,花了妆容。粉底下的肌肤白如雪。如那年般的美好。“走了…走了…”苏蕙姬颤颤巍巍的,大红的披肩落下。白芷咬着下唇,她亲眼看到自家原本纯真,期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二小姐为爱痴狂,为爱疯狂。不断地练习魂技。可是还有爱的,听到他死的时候,苏蕙姬的心如同被撕裂一样。白芷上前扶着苏蕙姬,道:“娘娘…”苏蕙姬泪流满面的推开白芷,撕心裂肺的道:“没人问我愿不愿意!我愿意跟他走,可他为什么不肯?”苏惠及跌落在地上。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

“他死了。他死了…则为你如花美眷。”苏蕙姬突然觉得,深夜里,鸦鹊的哀鸣,悲凉如斯。这样冷,她环抱住自己,迟疑着伸出手,握住他自己的手。我们温暖不了彼此。脑子里呀呀地疼着,仿佛是一双坚硬的翅膀在搅动着,抽搐着。越是疼痛,苏蕙姬越冷。

“蕙姬…”苏蕙姬回头,是皇上。苏蕙姬眼底产生了黑暗。她步步向前,一手掐住皇上的脖子,道:“都是你的错,你害的我不再是原来的苏蕙姬,你害的姐姐不在了,娘亲他们都不在了!”手越发的紧,白芷跪下扯着苏蕙姬的衣角,道:“二小姐!”一句二小姐让苏蕙姬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把皇上扔到一边。皇上慢慢的站起来,他含着泪水看着苏蕙姬,道:“我有愧对你和你姐姐。”

“皇后之位对于我,有何意义?”她对天大吼,绝美的发鬓全都散开,黑如斯。她掩面。玄华…白芷惊讶的看着苏蕙姬的头发渐渐变为白色。然后她抬起头,飞起来,连花瓣都是黑色的。她飞向远处,后面的一团阴影跟随着。那个地方,九重山。

一朝尘变风云起,鸿鹄高歌独此间。惊世凰穹苍生乱,逐鹿天下夺至尊!苏蕙姬创造了奇迹,霸占武林至尊九重山,安息于第九层山。远处千年冰冷的雪山寺内,大喇嘛打坐,随后睁开眼,叹息的道:“人世间问情为何物。爱情是一个害人的东西。苏蕙姬,苏惠春她们太执着了…”大喇嘛起身,一身蓝色佛衣。他不会忘记,那一日,快要入宫的时候苏惠春的所有不舍…他喃喃道:“不知北国的寺内又如何了,那禅房又是如何了。”

回头,看到了一身黄色衣裙的明末。眸光微敛。她生养在这几近绝尘的高寒古刹,从未染上一点胭粉气。她手里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明末皎白胜雪,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冰洁宛若雪花之色。重重跪下来,她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坚定、那么执着。“弟子想出这雪山。”她寒意逼人,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眼波流动,脉脉含情,深情无限,明眸流转。明末已经决定了,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她要去九重山的决心。

大喇嘛问:“何谓定?何谓慧?”戒伏贪爱,慧伏痴邪。“然何谓贪?何谓嗔?何谓痴?”自知弟子心中惑之缘由,大喇嘛未答。只见明末坚定的望定禅师,道:“爱而生贪?爱而生嗔?爱而生痴?”大喇嘛顿了一段,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大集经》言,‘十二因缘’。一曰无末,而生行,由行生识,识中生名色,名色生六入,六入生六触,则六根不净,从触生受,从受中渴爱。爱,则生三漏。”他停下不语,面容映出痛苦之情:“赤巴,十二因缘,爱则取,取则有,有——则不过十一生,十二死,如是法生,次第不断,生死因缘,亦复如是。”

大喇嘛一震,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莫要寻死”压入腹中,缓声道:“诸法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捏罗寂静。苦、集、灭、道四谛,灭惑业,而离生死之苦。”明末喃喃道:“捏罗寂静。苦、集、灭、道四谛,灭惑业,而离生死之苦。”“十二因缘止灭,则无漏。此有则彼有。灭爱、取,则生、死、苦灭。”他的声音渐低下去,终被半掩的窗外,裹着百灵的风,连着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一并带去。

“人间真的太险恶了,不适合你啊,明末。”大喇嘛叹口气道。明末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匣子,淡淡的道:“弟子感谢你。谢谢你点化明末为人身,赋予明末作为人的一切的。你跟明末说过,要好好的呆在这里,外面的人啊物啊都很肮脏。明末很听话,只不过因为归楼的到来,让明末想出去看看,看看人间。明末出去了,遇到了他。他待明末真的很好。”

“明末…”大喇嘛的眉眼松下来。如此为爱倔强的明末身上正有那个善良而坚强的苏惠春的影子。而明末道:“请听明末说完。明末寻找他一百天了,这个世界这么大,明末终于找到他了。明末爱他…爱他…明末想为他做一点自己能做的事情。明末,要去九重山…”

大喇嘛震怒,九重山?他大声的道:“你可知九重山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你只是一只化作人身而毫无魂技的小兔精,你想去地狱边涯的九重山?大逆不道!你还未出北国恐怕就被人暗害了!”只见明末大声的道:“我不怕!”她含着泪水,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匣子。明末含着泪水,大声的驳回:“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快乐的。我只知道,他救了我,我爱上了他。我想为他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搭上我的生命。方丈不是你说的吗?如果真的想要,就去拥有吧!”

明末跌落在地上,紧紧的抱着盒子,语气认真而抽噎的道:“来到这世界这么多年,明末最最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事,而已。为什么还不肯让明末去做呢?”唯一想做的事情,活下去唯一的目标。

大喇嘛才知道,这个为爱执着的明末才十四岁罢了。他扶起明末,叹口气道:“问情为人间何物…罢了罢了,你走吧。雪山的风暴再大也容不下你,罢了罢了。你去吧…”大喇嘛转身走了,留下明末在那儿痴痴的站着。

明末正在收拾东西,很少东西。最重要的便是那个匣子。明末感觉到有人,回头,便看到归楼。归楼垂下的眼睑带着淡淡的寂寞。明末看着这个男子,他是最具有慧根的弟子,深得大喇嘛的疼爱。只是他的心不在这里,在十年前那一晚庞然的大雪风暴里。那一日,大喇嘛抱着还未是人身的明末在大雪风暴里救了归楼,那时候归楼只是一个小孩子,浑身都是伤痕。如今越发的高大。

明末放下东西,对他笑着道:“出去走走?”归楼抬起头,点点头。明末抱着小兔子与归楼同塌在庭院,看着漫天飞雪。明末喝了一口暖暖的茶水。归楼的声音如冰凉的泉水,他道:“一年四季都是大雪纷飞,谁知道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呢。”明末摸着兔子,笑着单纯的道:“还记着十年前的夜晚吗?那个大雪风暴的夜晚?”他颔首,不语,看着外面的天,叹口气,呼出白雾。

明末感叹时光,道:“那一日,你才十岁,我在大喇嘛怀里看着你。你浑身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哭着。他走的那一日,你哭的越发凶猛。十年一载,你已经越发的冷静。”归楼眸光微敛。他生养在这几近绝尘的高寒古刹,从未染上一点胭粉气,便如蓝田玉山、清冷孤绝,笼在岚雾之中,可望不可即。他的眼煞是好看,非如黑宝石那般明亮,而是一泓清塘,清,深,而冷,静,敛尽烟火,将破红尘。

归楼看着眼前只有十四岁的少女,有些疑惑。“为何你有这样的勇气?”他一直不敢问的话,如今说出来,仿佛安静了许久。只见明末笑的明媚,靠近归楼,给他一个温暖而踏实的怀抱。明末笑着道:“因为爱情啊…”爱情让苏蕙姬变疯狂了,可是爱情让我明末变得勇敢而执着啊。爱情,真是一个巧妙的感觉。归楼感觉到明末温暖的触觉,明末走后,那份温存还在。很温暖,在这仙岛这么多年,从未有这样的感觉。这么温暖。

他的佛衣是朴素的白色,偶尔被风带起袍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他是声音清朗朗的,像四月里弥漫着草木清馨的阳光,晒得有些蓬勃飞扬的滋味。却叫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静下来,那样静,像沉在清水中的一块翡翠琉璃。

不知道如此娇小的她身体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意志。九重山,那个武林斗争生生死死最多的地方。鹿死谁手,一直从未结论。归楼叹口气,站起身,他雪白的佛衣飘荡着,黑色的发丝垂下。明末在寺内的日子最喜欢的便是归楼黑如斯的秀发,就这样垂下,不似寺内的光秃秃的。随风飘洋,雪花落下,当真唯美。

“有些东西,注定了就不能改变了”他的笑是透明的露珠样的清澈他的神态那样静,像秋日里明净如平镜的湖泊。他微微笑着,那笑若有似无的,似明末从前在画像上见过的拈花微笑的佛祖,遥遥望着窗外如荫的菩提,“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了就不能改变了。”

明末站起来,看着他,眯着眼,逆着光,道:“我不愿意由着命运随意摆弄我。我只信事在人为罢了。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我不想留下如何遗憾。无论最后的结局是悲剧的,可我还是想奋斗,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随后明末转过身,轻轻的道:“他,是第一个让明末相信人间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明末想为他做些事情…无论后果多么的沉重…归楼哥哥,明末不后悔。替明末照顾好大喇嘛吧,他总是为明末操心,一心一意的为明末好。”

明末抽噎道:“可明末就是那么不懂得珍惜的人…偏偏我就是…”

明末轻跃起身朝殿外奔去,凤头锦鞋惊破通明殿一室的肃穆庄严。不过几步又舍不得,回头又去看归楼,轻笑如三月清风拂动檐间风铃,声音在在空阔深远的殿堂里清亮如天籁:“归楼。请你一定要幸福,听从心里的脚步。”明末欢快的昂起头,“我说真的。”

木鱼刻板平稳的敲击声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

有一阵凉风激荡进大殿,回环四周,呼呼如窜行翻腾的蛟龙,横扫一切。经幡与重重帷幕翻乱卷起,风过,殿中的烛火灭去了大半,零落燃着的几支,光线黯淡虚弱如残喘的呼吸。一殿昏黄的蒙昧。光线凋落,佛像也失去了平日那种明亮庄严,折射出微弱的温柔的清淡的光。

“那么”,归楼转头凝望着大喇嘛,目光带着许些无奈:“你知不知道她心意已决?”归楼深深地看着他。他的手停止敲击木鱼,抬起双眸,目光平静如秋日清晨里宁静的湖,清澈得仿佛能洞穿一切。大喇嘛从暗处出来,手里拿着小小的木鱼,大喇嘛道:“我知道。”“那么,还阻拦她吗?”归楼道。大喇嘛暗了暗眼神,道:“明末自幼我便把她带在身边,她不如其它兔子那般普通,慧根极深,我才把她带到这地方…这地方,常年大雪风暴,终究还是困不住她…”

归楼不语,闭着眼,嘴里喃喃道。

《大集经》言,‘十二因缘’。一曰无末,而生行,由行生识,识中生名色,名色生六入,六入生六触,则六根不净,从触生受,从受中渴爱。爱,则生三漏。十二因缘,爱则取,取则有,有——则不过十一生,十二死,如是法生,次第不断,生死因缘,亦复如是。”

诸法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捏罗寂静。苦、集、灭、道四谛,灭惑业,而离生死之苦。捏罗寂静。苦、集、灭、道四谛,灭惑业,而离生死之苦。十二因缘止灭,则无漏。此有则彼有。灭爱、取,则生、死、苦灭。

明末很早便起来,正在更衣,想穿往常穿的米黄色衣裙。可是角落的一道白色引起了明末的注意。明末抽出来,那是玄华的遗物之一。明末想着,这便是玄华深深爱着的苏蕙姬爱穿的衣裙了吧…当真好看,只有白色却不朴素。明末穿上去,在镜子里打量,觉得很满意,拿起包裹便走出院子。出了这道门,便是北国的境外…

九重山出了名的险恶。要到九重山,还得接过青国、明国这两个大国。九重山的每层守护者都不是吃软的。明末笑着,玄华,如果我没有把东西交给苏蕙姬,希望你不会怪我。明末真的尽力了…

推开门,明末没有犹豫的快要把脚踏进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最最熟悉的声音:“你想这样便去了吗?”明末转过头,看到了大喇嘛,和归楼。大喇嘛宠溺的看着明末,明末莫名其妙的觉得抽噎,明末咬着下唇,扑入他的怀里,哭道:“对不起!”大喇嘛抱着明末,如同父亲一般,道:“为师也是舍不得你啊…”明末大哭道:“都是明末不孝,明明答应师傅要永远的留在这里…”大喇嘛笑着道:“你与他人不同…别哭了,你没有魂技,如何上路?让为师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只愿你保住自己的性命。”未等明末做出反应。大喇嘛把手一伸,打在明末的胸口,明末只觉得胸口快要撕裂了…

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娇美无匹,丰姿绰约,她白衫胜雪,翩然而来,有若雪山的仙子,恍如隔世的精灵,美得清澈灵动,美得倾世绝尘,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秋波流转之间,容光惊世,让天下佳丽黯然失色只如粪土。

她一生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兼之生性清冷,实当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无俗念”三字赠之,可说十分贴切。

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除了如瀑的长发垂下,全身雪白。艳极无双,风姿端丽,娇美难言,风致嫣然,莫可逼视。

她昏迷的时候,耳畔是大喇嘛虚弱的声音:“这魂技是我年轻时闯荡江湖所得一件宝贝。至今无人能解开她的封印,如果解开,那便是极大的力量…”还有归楼清澈的声音:“明末,一路走好…”

随后重重的跌倒声,明末无力睁开眼…

大喇嘛淡淡叹息:“雪魄得靠你唤醒才可以得到无穷的力量啊,明末…”明末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随后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