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的爱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人的一生是天生注定,还是自成自路,或者两者兼有,我不确定,但到这所北方的城市来上学,却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二十来岁,那时不知道天高地厚,心中踌躇满志,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学有小成,在这个南方小小的事业单位中应该是能够纵横捭阖、游刃有余的。然而还是人们说得对: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太阳,即使你站在一群赖蛤蟆中也未必它们就都必须围着你转。于是,在经历两三年的摸爬滚打,了解到几十人单位人与人之间的错综复杂,事与事之间的模棱两可,情与情之间的变化莫测后,我竟心生倦意,觉得自己其实很嫩,不光在工作上,更在感情和厚黑学上。于是决定继续去读书,是那种单位出钱美其名曰继续教育的,虽然家里并不缺上学的钱,但其实我心里就是想着用单位的钱把自己武装得更强大一些,然后等咱们有了足够的筹码,再把单位一脚踹开,并攀上更高的枝头,报报心中不平之气。
因为本身就是想要换个环境,我选择学校就干脆选得远远的,拿出那一年的学校目录,在对口专业中选了一个最北的,是靠近俄罗斯的一个大城市的理工学院。于是,在经过并不严格的所谓考试之后,我又变回了一名学生,当然,是那种老师就没打算好好教,大部分人也没有打算好好学的所谓的在职生。还好,我自认为不属于那大部分中的一员。
带工资上学的人,用在学习上的精力一般不会超过用在喝酒和找师妹上花的心思。我同宿舍的大刘、大徐、小杨就是这样,一个月有近一半的时间都是喝得晕乎乎地半夜回来,然后蒙着头睡到第二天中午。下午一般是会去教室的,但主要目的还是去约酒友、找酒局,或者是爬在窗户口看全日制普通班的漂亮学妹。因此,上午的我们班教室绝对是纪律最好的,一般不超过十个人在上课,而下午上课前和下课后的这两个时段,从楼下花坛看我们三楼教室,多半会看见一道并不靓丽的风景——几个或有头发或半秃顶的脑袋,在东瞄西瞅做扫描状,形如觅食的老鹰。
喝酒他们一般是不找我的,我的酒量是女人级的,刚到校的时候因为逞能,怕酒量低被北方人看扁,第一次聚会被他们灌得不省人事,在学院医务室折腾到半夜才被送回宿舍。那次应该是我前所未有的超酒量发挥,我一直认为自己至少喝了一斤,但后来大刘说其实我最多喝了四两。从那儿以后,他们喝酒一般都不攀我,用大刘那半生不熟的陕西普通话说就是,不签生死状是不敢和桦崽喝酒的,否则出了什么事怎么赔这个白生生的娃呀,然后就是哈哈地坏笑。
对,桦崽就是我,我就是吴明桦。
但有些事他们却都是要找我的,比如向某个女生要手机号码、给某个美眉递个纸条呀。大刘是怕自己的半秃头吓着对方,大徐是怕他老婆的同学也就是他现在的同学打小报告,小杨则是背地里勇敢得不行但一见女人面就结巴地说不出话的主。而我,用他们的话是“有点小帅、有点小才、能不让自己骚动的心在眼睛里有所表现并且深知朋友妻不可欺”的人,所以在请我吃了多次大餐之后,我就半推半就地被他们派上了牵线搭桥拉皮条的主战场。
要电话号码找我真是找对了人,给女生要电话我一般是选择对方一个人或不多人在教室、食堂或者图书馆的时候,这时候我会先把手机放静音,然后表现焦急地在口袋里、书包中或者抽屉里乱翻一通,故意把声音弄得大大的,制造一些焦急的气氛。接着诚惶诚恐地走到女生面前,满脸真诚地对她说:“同学,我手机找不到了,妈妈今天来学校看我,我需要接她,急死了,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一下,让我听听是不是在附近?”结果当然是百试不爽,谁能拒绝一位心急火燎地要享受母爱的同学的小小请求呢,况且这个同学长得还不坏。
电话号码要来以后,他们几个精心组织的诸如“倾慕你很久,能否学校后面咖啡厅小酌一杯”、“可否今天四号大教室边请教几个哲学的问题”等短信便向着那个号码义无反顾地奔去。但热情并不见得就有回报,几个他们幻想中的仙女并没有给他们回过脉脉含情的短信或者火辣辣的情书,所以我就对他们笑道:学生妹不好骗吧,你早入江湖几年也不行!于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大刘的秃头愈加明亮,大徐也没有给老婆抓住把柄的机会,而小杨更没能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去发表结结巴巴的四川话情话。所谓无意插柳,我的手机倒是接到过“手机找到了吗”、“你是哪个班的?”之类的短信,但为了不辜负他们的信任,也不委屈自己的感受,对这种短信我一般都一删了之。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个多月,终于迎来了北方的冬天。冷,是我最深刻的感觉,于是宿舍、教室、餐厅、体育馆四点一线成了我冬天学生生活的主旋律,除了早上偶尔跑跑步外,其他时间一般都不出去。
直到有一天,天气好冷,大刘他们三个喝酒很晚才回来,醉得找不到钥匙,害得我半夜起来给他们开门。进到房间里三人倒头就睡,大徐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震得我昏昏沉沉地睡不踏实,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呼之欲出的状态……
恍惚中,听到一首歌,旋律十分熟悉,而且反复地播放,持续不断,连绵不绝……于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抬头看他们三个,一个个还在做死猪状。
这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外边校园广播里在播放梦中听到的歌曲,“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份,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是范晓萱的《雪人》,优美的旋律,甜润的嗓音,在宁静的冬日清晨和大徐急促的呼噜声中,愈发显得清新和悠长。歌曲一遍一遍地反复播放,任凭“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声音在清晨的校园上空来回荡漾。
“奇怪,怎么来回放这一首歌儿?”我暗自不解,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地在我眼前汇集成了问号。于是我起来把他们都摇醒。
“干什么呢?不知道我们昨天加班吗?”大刘眯缝着眼,蓬松着那为数不多的头发不情愿地嘟囔着。
“你听,广播里放歌呢!”我对他说道。
“不是天天都放吗?叫你起床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刘还想继续睡觉。
“和平时不一样,你仔细听听。”我开始扯大刘的被子。
这时大徐和小杨也被我们俩给吵醒了,开始竖起耳朵。
“我的娘呀,广播员按错重拨键了,怎么反复地放这一首歌儿。歌儿是好听,但听多了也腻味呀。”大徐听出了问题。
“是呀,奇怪!几点了?”小杨问。
大刘看了看表,“不到七点,早着呢,我们继续睡觉吧。让范晓萱的歌声陪着咱们睡懒觉也是难忘的享受呀。”
于是三人又蒙着头睡了下去,然而我却开始起床了,因为每天的跑步一般六点多就开始了,今天已经睡过了头。
起了床,才闻到房间里酒味很浓,夹杂着大徐和小杨的脚臭味,虽然我早已经习惯,却还是感到很不舒服。“我把窗子打开透透气,你们用被子蒙好头呀。”我走到窗口,玻璃上沾满了水凝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外边。
我拨下窗销,轻轻地推开了窗户。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声音因为没有玻璃的阻隔,变得清晰和响亮了很多,而我也在推开窗的一瞬间愣住了。
童话世界,窗外是一片白色的童话世界。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并连绵到远方,象白色的绒毯一样,天空是鹅毛一样的雪片,密密扎扎地压下来,划过眼眶无声地落到地上。漫天的雪花配着范晓萱那空灵的歌声,让人有一种身临仙境的感觉,灵魂随着雪花和歌声开始在空中跳跃并翻滚着。
“快起来吧,下雪了,好大的雪呀!”我生长在南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大的雪,兴奋的感觉喷薄而出。
“下雪有什么呀……什么?下雪了?我看看。”大刘先低调后高调,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穿着内衣跑到窗口,脸上也满是兴奋。
这时大徐和小杨也跑了过来,三个脑袋围在窗口看着漫天的雪花伴着那首反复吟唱的歌曲一片一片一片地落下……看得出,他们也许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抑或是没有在这样的歌声中欣赏“一片一片”飞舞的精灵,个个都激动起来了,七嘴八舌地嚷嚷。
“怪不得一个劲放《雪人》呢,大雪伴着音乐还挺够味的呀!”
“奶奶的雄,老子好久没有看见这么感人的场景了。”
“真浪漫!真温馨!好有意境呀!广播室值班的美女,爱死你了。”小杨叫杨淆,是四川人,他如果不在女人面前,绝对是个善于抒发感情的勇敢的男人。我经常想,如果他在女人面前能表现得这么自信的话,估计早就妻妾成群了。但今天杨淆的话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心里也觉得广播室值班的这个人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广播室值班的是个女的?你见过?”大刘一听到女人,眼睛就和头皮一样闪亮了。
“我猜的,男人哪有这么细腻的情感呀,女人才能想到这么浪漫的事儿。”
“我看也是。”大徐随声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