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是曼玉型,青霞型,还是智贤型的?不管是哪种类型,我都会喜欢得要死的。”杨淆开始做恶心人状。
我笑道:“怕得是哪种类型的都不会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也许美女就喜欢杨淆这调调。”大徐在旁边打趣。
“自古丑女爱多情。美女会起这么早去给你放音乐?美死你吧。”我继续逗大家。
“要不我们三个去侦查侦查,桦崽你殿后。瞅准人,如果是漂亮的妹妹你就想办法把电话号码搞到手,如果是丑八怪,就闪人,怎么样?”大刘开始边穿衣服边说话,看样子是要行动了。
“好。”“好。”其他两人热切地附和着。
长期混在学校,除了喝酒之外,探寻美女一直是他们三个的最大乐趣。虽然屡试屡败,但热情却不见消退。有时候我想,假如他们把这方面的热情用在学业上,或许还真能成就一份事业。不过人的热情往往不能用对地方。
“我不去,你们去吧。”我是不屑于参与这种事情的,一是觉得很无聊,二是觉得怀着目的偷看人家女生是对人的不尊重,不是我的处事风格。
“好兄弟,去吧,去吧,帮刘哥一个忙。我上学时老娘发话了,不找个媳妇是不让我回家的。说不定今天这位就是我的真命公主呢,等娶到手大不了哥哥吃点亏请你先洞房,只要你结婚时候把你老婆还上就行……”大刘开始死皮赖脸。
“是呀,走,走,这么好的雪,出去玩雪去。”大徐也在撺掇我。
提起玩雪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南方少雪,特别是这么大的雪,这确实令我跃跃欲试。
于是,四个人洗过脸,穿戴整齐,走出温暖的宿舍,走进了象精灵一样飞舞的雪花的世界。这时校园里已经有了两两三三的人,但多半是沿着去食堂的路匆匆地行走。在林子间咯吱咯吱踩着积雪玩耍的只有我一个,而他们三个则站在一边发出怪笑,多半是笑话我这个没见过大雪的南方傻子……
到了惯例的早餐时间了,“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声音并没有伴着雪花继续吟唱下去。那边大徐对我喊道:“我们去办正事了,兄弟你可要留心风景呀!”
“去吧。”我知道他们开始借机去实现不可告人的浪漫计划了,而我也乐得独自享受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身临其境的绝美雪景。
刚才的《雪人》激起了我探索浪漫雪景的激情,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我们学校和其他许多有名或者无名的大学一样,校园里面有座小山,山上有许多树木,每到夏天郁郁葱葱的,倒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据说盛夏时节的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总能在山上扫到使用过的避孕套,进一步充分证明大学其实是谈恋爱的好地方,而这座小山正是收获爱情的美妙处所。
因为上午头两节是我不感兴趣的课程,于是,我决定逃课。我开始沿着小路向山顶走,我想当第一个在雪后山路上留下足迹的人。通往山上的小路被雪精心地铺垫了厚厚的一层,隐隐约约能看出小路的轮廓,踩着滑滑的地面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往上走,身后果然留下了两串清晰的脚印。
说是小山,其实也就一百多米高,但上山的路由于铺的青石,有点滑,加上积雪没住了鞋子,很不好走,因此上到山顶我已经出了一身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站在山顶,四周是雪蒙蒙的一片,看得不甚清楚,仰头向上,感觉天上的所有雪花都伴着风声朝你一个人砸来,真是有一种苍凉和豪迈的感觉。我这时有点理解了,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什么能写出那么豪迈的《沁园春雪》,或许他也一个人在大雪中爬过山。
因为四周看不到什么清晰的风景,并且在山上呆了一会后,身上的汗都下来了,倒有一丝丝的凉意,于是我决定下山。
匆匆转身之间,感觉脚下一滑,身体想要失去重心,于是连忙调整姿态,趔趄好几下总算没摔倒。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个雪窝,右脚全埋在雪里了。得收拾一下进雪的鞋子,要不等雪融化在里面可不好玩了。于是,找了条石凳扫去积雪,垫上帽子坐下,脱下右边的鞋子,把里面的雪磕了出来,然后开始整理鞋垫……
“雪天爬山应该穿雪地鞋,皮鞋又冷又滑又不安全。”身边突然传来女孩银铃般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手一紧张,鞋子又掉到了雪地上,倒扣着埋在雪窝中。
抬起头,一个笑盈盈的女孩站在我旁边六七米的地方,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穿着一身白色的长款冬衣,围着一条灰色格格的长围巾。头发应该是长的,前面露出的刘海上粘着雪花。看到我的皮鞋重新滚落雪中,女孩笑得更欢了,咯咯的声音在雪花中显得分外欢快。
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不过看是个女孩子,并且还提醒自己应该穿什么鞋,我没好意思发火,但也没有接腔,从雪地里拿出鞋,磕出里面的雪,穿在脚上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吓住你了,我刚上来就看见你踏雪窝里了,没崴住脚吧?”女孩可能觉得刚才笑得太没有礼貌了,止住笑容,轻声问道。
“没事,”我回应道:“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来山上干什么?”
女孩继续笑道:“你不也是一个人来的吗?也不带伞,我刚才还以为碰到雪人了呢。”
她说得有些夸张,其实我一路上一直在拍打身上的雪,所以并没有变成什么雪人,但头上的毛线帽子上应该有一些雪吧。下这么大的雪一个人上山,想起来确实有点疯狂,谁让我是南方人呢,而且雪中漫步正是我以前曾经向往过的浪漫景象。
看到我不说话,女孩又笑道:“我猜你是南方人,应该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吧?是广东还是福建?”
她一下猜出我是南方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虽然生长在湖南,但由于父辈以上都是北方人,我的个子比一般的南方人要高一些,加上从小都说普通话,所以我不主动说,许多人都想我是北方人呢。但她居然一下猜出我是南方人,让我很是奇怪。
“我是河北的,不是广东的。你怎么猜我是南方人呢?”我故意不承认,一见面就被别人猜出出生地,确实有点没面子。
“骗人!”女孩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我的脸,“你就是南方人,我知道的,你脸上都写着呢。”
“有吗?”我被她逗乐了,“我脸上是履历表还是户口簿?”
“是户口簿。呵呵,反正知道你是南方人,承认了吧!”她看着我,眼睛里透射出清澈的笑意。
“我湖南的,今年入校的新生,但不是普通班的。湖南很少下雪,这么大的雪我觉得很稀罕,所以一个人上来看看风景。”我边说边戴上了帽子。
女孩“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似的。“我说呢,怎么这么早路上就有脚印了,我本来以为我是第一个想起上山的人呢,看来总有早起人呀。你旷课了吧?”
“你不是也旷课了吗?”我反问道。
她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是呀,彼此彼此。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们老师的,放心好了。”
“我也是,也不告诉你们老师。”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
我弹弹身上的雪,问:“我是成教学院的,你是哪个系的?”
女孩沉思少许,笑道:“我犹豫该不该告诉你,但既然刚才吓住了你,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机电系的。这算是对你的补偿呀,女孩子是要保持矜持的。”
“不像,怎么看都不像。”
“为什么?”她有点奇怪。
“不为什么,你脸上写着呢。”我还她一个莫名其妙。
女孩“哈哈”笑了起来,手中的雨伞轻轻地颤动。她的牙齿很白,即使在白色的雪花中,仍然是那么皎洁。
女孩扬了扬伞,“你一个人在山上看什么?不会是真得那么喜欢看下雪吧?”
“就是喜欢看下雪。你也喜欢看下雪?”
“我是好奇,跟着你的脚印上来的。不为什么。”
“撵兔子来了呀,呵呵。”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起来,在漫天雪舞的山上,仿佛是熟识已久的朋友。
笑过以后,她正色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真要变成雪人?下山吗?”
我笑道:“是要下山,早饭还没吃呢。不过你先走,我跟着你的脚印也走一遍。”
她又是“呵呵”笑了一声,把雨伞很自然地一扬,落落大方地说:“不用,我穿雪地鞋,你赶不上的,一起走吧,让你趁趁伞,不够记住,要报恩的呀!”
“好的,现在就报恩。”我笑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帮你打伞吧,算报你恩。”
她微微一笑,说:“哪有这么轻松呀!”但还是把雨伞给了我。
两个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山下走。雪还是在下着,她的雨伞不大,我把大部分都让给了她,自己微微斜着身子,一边给她打着伞一边要算计脚下的路。石头路面铺上雪确实有点滑,看来她说得对,下雪天穿鞋是不能随意的。
她看出了我的别扭,侧过头笑着说:“我说对了吧,穿皮鞋要滑的,不要摔跤呀。”
刚才说了半天话,但一直没有好好观察她。此时走在她身边,看她扭头说话的瞬间,觉得她洋溢着笑意的眼睛是那么的灵动,透射出一种穿透心灵的感觉,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一双眼睛会说话。”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真是有这种体会了。
另外的一个感觉是她的牙齿整齐而白皙,所以能够笑得那么好看。“明眸皓齿”,说得没错,女人有双漂亮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看来就足够美丽了。
“想什么呢?”她好像看出我心有所思,突然发问。
“哦,没,没什么……在小心看路呢,怕滑倒。”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脸有些发烫,于是赶紧调整目光和思绪,要把注意力放在走路上。
她又“咯咯”笑了起来,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我,“又说谎!拜托不要跟我说谎,说过了,我能看出来的。我学过心理学。”
人在被别人揭穿谎话的时候,行为状态绝对不能很好地保持从容。我就是一个明证,当她的话在我的听觉神经里经过的同时,我感到心里一慌,接着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重心开始急剧下挫,拿伞的手随即放开,本能地拉住一个支撑物——那就是她的胳膊。
从物理学来讲,重量大的物体的惯性是更大的,所以,她的胳膊非得没有阻止我的摔倒,反而和我一起仰面滑倒在下山的小路上,然后在“哎吆,妈呀”的惊呼中滑行了五六米,直到我的手拉住路边的松树枝才停了下来。
“没事吧?”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刚才还笑意漾漾的白雪公主显然被突然的变故吓坏了,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气。白色的衣服后面沾满了雪花,还夹杂着几道黑色的污痕。帽子也掉了,凌乱的长头发上粘着俏皮的雪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白雪公主。看着她尴尬的神态和狼狈的样子,我虽然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笑,但脸上的笑容估计是隐藏不住了。
果然,她愠怒地说:“你把人家拉倒了,还笑。有那么开心吗?”
“我有开心吗?我只是觉得你摔都摔得那么好看。在欣赏呢,呵呵。”我连忙帮她把帽子捡起来,然后要用手帮她弹去身上的雪。
“慢着!”她用手挡着我的手,“看看你的爪子,故意害我吧?”
我抬手一看,刚才滑倒时右手本能地要抓住地面,所以一路下来手上被弄得黑乎乎的。这样的手拍在她衣服上,多半是要印上五个手印的。
她脱掉手套,拍打拍打身上的雪,整理整理头发,带上帽子,歪着头盯着我,“不就是两次戳穿你说谎吗?恼我就明说,偷偷陷害我把我弄摔跤。心眼小。”
我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遇见你我好好的,遇见你我先是崴脚,后是摔跤,我上辈子欠你的呀?”
两个狼狈的人对视了几秒钟后,她忍不住先噗嗤笑了起来,我也哈哈大笑。
“你手没划伤吧,刚才?”她从口袋拿出一叠纸,递给我。
“没事,没那么娇嫩。谢谢你。”我用纸巾擦擦手,向她点头致谢。
我捡起她的伞,递给了她,笑道:“谢谢你的伞。不过不趁你伞了,免得你再摔跤。”
她也笑道:“我也不让你趁了,免得你那样报恩。”两个人又是同时笑了起来。
我和她一前一后往山下走,但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只能听到脚下格格作响的踏雪声和耳边沙沙的下雪声。
两分钟后到了山下岔道,刚才还相互重叠的脚印自此分开,沿着两条不同的小道延续到看不见为止。
显然,是告别的时候了。她驻足扭头说道:“我回去了,认识你很高兴,再见吧!”
我笑着说:“还再见?不怕摔跤了?”
她又格格笑了起来,“是有点怕,应该说认识你很倒霉,还是别见了吧。呵呵。走了,拜。”她扬手做出再见状,然后转身往主校区方向走了。
我也扭身往成教学院方向走去,期间偶尔转头看看,只见那个红色的伞越来越小了,最终慢慢地消失在蒙蒙的雪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