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恍来恍去千般滋味

真的不太习惯

为何那天看见了你心情起波澜

如果只是好朋友

我的心为何如此难受

——摘自《不只是朋友》

“过来许久,向阳突然放开我,快步走到船头,向着远方的湖面和来往的游船,大声喊道:‘楚晓芸,我会爱你一辈子……谁也取代不了你……’他浑厚的声音越过平静的湖面,一直飘荡到远方……那一刻,天听到了,地听到了,西湖的水听到了,附近游船上的人听到了,最爱西湖的白娘子和许仙也听到了……”

讲到这里,深陷回忆中的晓芸眼中闪出点点泪花,让我不禁涌出一种要抱着她、安慰她的冲动。于是,赶紧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她。晓芸接过纸,沾沾眼睛,浅笑着说:“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我点点头,说:“是呀。第一次看见你流泪,以前的你都是开心的样子,仿佛天上的快乐使者一样,总是给人带来欢笑。向阳后来出国了,对吗?”

晓芸点点头,说:“那天在船上,我劝向阳不要为了我而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因为,爱情应该是事业的动力,而不应该成为事业的负担。向阳最后终于听从了我的意见,说第二天就回上海给父亲说。”

“爱情应该是事业的动力,而不应该成为事业的负担。爱情不是女孩子的生命吗?你作为女孩子说出这种话,真让人吃惊。”我对眼前的这个她更增添了几分敬佩和好感。

晓芸笑笑,“我还是了解向阳的,他心里绝对是想出国的。我爱他,就要支持他。就这样,我们在西湖的平静的水面上,一起沐浴和煦湿润的清风,彼此约定,三年,即使不见面,也要一直等着对方,就像在黄山一样,不见不散,不离不弃。”

晓芸的话,让我感动,让我遗憾,也触动了我心里隐隐的疼。我傻傻地搅拌着服务员新添的咖啡,没有说话。

目光是不是也有一种压力?我不知道,但却感觉晓芸一直在注视着我。抬起头,果然看见晓芸幽深的目光,是我不曾见过的。

晓芸看见我抬头,咳嗽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不知不觉十点多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耽误你时间了,谢谢你,明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最能理解我,最能体谅我的朋友,对吗?”

我看着眼前的晓芸,品味着她的话。“最好的朋友”,她是在告诉我——无论多好,都是朋友,只是朋友,只能是朋友,都不能取代向阳。“理解……体谅……”,她是在告诉我——“既然是朋友,就不要给我谈爱情,我心里只有向阳。”想到这里,我心里酸楚的感觉来回地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过来许久,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对!当然是最好的……朋友!”

晓芸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谢谢你,明桦。认识你真好。”

“我也是。”我向晓芸用力地点点头。

走出“夏威夷假日”,和晓芸并排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璀璨的灯火和车流,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晓芸也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外边。

“先送你回。”“先送你回。”沉默了许久,两个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扭头,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话说出口,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刚才的寂静和沉默一扫而空。

“改天我把今天课堂上给你画的画像装上镜框送你,你不是说要收藏真迹吗?”晓芸笑着说。

我笑道:“好呀,要签上你的大名呀。”

晓芸笑道:“当然,要不你将来怎么卖大价钱呢。呵呵。我也曾经给向阳画了幅画像,就在他杭州过生日那天。”

“是吗?”我机械地问,“在船上画的?”

晓芸摇摇头:“不是,是晚上吃完饭后,向阳说要让我帮他画幅像,当作他的生日礼物。我们就回到了学校,偷偷溜进老师的工作室。呵呵,我是班长,和老师熟,有她工作室的钥匙。我一直画到半夜,画完后向阳才打着哈欠去宾馆休息。你猜我给画像取了什么名字?”

“什么?”我嘴里问道,心里却想到了那张叫“洋相”的画像。

“‘洋相。’呵呵,因为是向阳的画像,而且他名字倒过来就是‘洋相’。”晓芸开心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那幅画。但最后为什么会跑得晓芸的废旧画纸堆里呢?她应该珍藏才对呀?我有点奇怪,于是就问:“你把那幅画送向阳了?”

“是呀。后来送他上飞机的时候当面送给他了。”晓芸爽快地答道。

“哦。”我点点头。心里更奇怪了,那幅画明明是我在晓芸的旧画纸堆里偶然得到的,现在就在装裱店里。晓芸怎么说送给向阳了呢?莫非晓芸后来又画了一幅?或者此“洋相”非彼“洋相”?

把晓芸送到家后,我回到了宿舍。杨淆已经睡熟了,我怕惊动他,没有洗脚,和衣躺在了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净是晓芸和向阳的故事,还有她最后跟我讲的那些话。同时也在奇怪,程璐明明说向阳已经死了,可晓芸却说向阳去美国留学了。晓芸是肯定不会说谎的,难道那天我喝多了把程璐的话听错了?或者说程璐不喜欢向阳,不想让晓芸等向阳,所以故意说的气话?而向阳的素描画像又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中看见晓芸笑着站在黄山的迎客松前,紧拉着向阳的手,不停地向我摆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要给我谈爱情,不要给我谈爱情……我的心里只有向阳。”

“醒醒,醒醒……告诉你点好事儿。”叫喊加上摇晃,让我睁开了酸困的眼睛。杨淆站在我床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不知道我昨天回来得晚?鬼叫什么呀?你会有什么好事?”我没好气地埋怨杨淆,然后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我昨晚和程璐约会了,看了电影,吃的西餐。呵呵。”杨淆得意地笑着。

“你的好事,关我什么事儿?”我把头扭到床里头。

“程璐提到你了,还提到她表姐,就是你的那个楚大画家?说你们……好了,反正你不爱听,我不说了。”杨淆说到这里,故意戛然而止,要吊人的胃口。

“不说拉倒,谁爱听了?”要是杨淆12小时以前给我说这个,我一定会一跃而起地追问说些什么。但现在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虽然涟漪不断,但却故意表现得很平静。晓芸和我只能是朋友,这是我昨天从晓芸故事里得到的结论,既然如此,我要学会平静地对待晓芸,也要学会平静地看待关于她的事。否则,只能是伤害自己,同时也让晓芸背上负担。

“咦,你早早回到学校不是为了晓芸?还偷学画。呵呵,喜欢人家还不敢承认,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情圣呀。怎么?教得了别人,教不会自己?”这些事情杨淆一定是听程璐说的,嘟噜起来一大串。

虽然他是笑着说的,但每句话都刺痛着我的心。我猛然坐了起来,大声说:“你啰嗦不啰嗦,认识晓芸还不是为了撮合你和程璐。我和晓芸是普通朋友,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乱说,否则,大家朋友也没得做。”这个朋友,指的是杨淆,更是晓芸。

杨淆一愣,显然不明白触动了我哪根神经,让我反应如此强烈。他喉结一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说,但看我的样子,没有吭声。缓了几秒钟,拍拍我肩膀,说:“好了老兄,不说了。起床,吃饭去。然后收拾你的东西,大徐大刘他们该回来了,否则看见你的画纸,他们又该不停追问你了,又惹你烦了?”

杨淆说得对。爱情,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白的时候就被对方扼杀在摇篮中了,够悲惨的。从此后,我只能在朋友中寻找慰藉了。于是,我拍拍杨淆的手,开始起床,我要迎接他们的到来。同时,在这一瞬间,我也坚定了念头,要摆正自己和晓芸之间的关系,不再主动联系,不在找借口接触,不能让自己越陷越深。

下午,大徐和大刘先后风尘仆仆地回到宿舍。大徐一进门,就放下行李夸张地拥抱我和杨淆,嘴里嚷道,想死你们了。然后从行李包中掏出几瓶好酒,说是一片心意,要犒劳大家。我们笑道,一定是过节收的礼吧,来销赃了吧。大刘瞪起眼睛,不停地呸呸,说我们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大刘进门时也是大包小包的,我们三个嚷嚷问他是不是也带来了好酒,大徐说没有,个人隐私不让看。我们说没有怎么鼓囔囔的,打开检查检查。于是三个人饿狼般地扑了过去,强行打开了大刘的包,里面果然没有酒,是几瓶黄黄的液体,没有任何标注。

“什么玩意呀?汽油?燃烧弹?你要搞911?”杨淆拿着瓶子好奇地问。

大刘装出一副幽怨的样子,摸摸没有几根毛的脑袋,说:“是治疗秃头的秘方。我花一千多买的,宝贝呀。这是个人隐私,你们非要逼我说出来,伤自尊了,伤透了心呀。”然后脸色一变,嘻嘻道:“为了补偿我受伤的心,你们三个请我吃饭吧,我不掏钱呀。”

“啊……呸。”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恶心他,然后哄堂大笑。笑过后,杨淆说:“确实应该聚聚,新的一年,晚上找个地方吧?吃西餐如何?去流浪者餐厅?”

提起流浪者餐厅,我立即从暂时的欢乐中惊醒,想起了《黄山雪》和晓芸,心里陡然一沉,接腔道:“吃湘菜吧,附近有吗?”

“有,有,大学路上有一家。我负责订餐。”大刘显然不知道西餐和湘菜在我心中的区别,急不可耐地说。

“好吧,湘菜。”大徐和杨淆也跟着附和。

徐氏湘菜馆。门脸不大,里面倒收拾得干干净净,人不多。我们四个找了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点上菜,大徐开始倒酒。“惯例,你还是喝啤酒吧。这么好的酒你喝多了吐出来浪费。”大刘开始揶揄我。我把杯子递了过去,说:“没事,给我倒点,我也要喝点白酒。”

听我说完,三个人一脸的惊讶,奇怪我这个平时从不主动要酒的人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于是就给我倒了少半杯。

四个人开始边吃边喝,海阔天空,瞎聊一气。不知不觉,我的第一杯酒也随着大家喝完了。大徐问还要吗。我说再倒点。大徐和大刘夸我过个春节学会喝酒了。而杨淆则是若有所悟地看看我,没有说话。

等第二个小半杯喝完的时候,我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无意中抬起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饭店,正是楚晓芸和程璐。

虽然我决定不再刻意谋求和晓芸的碰面,但在这里又一次遇见她,我在意外之余心里还是砰砰地跳,“如果说没有缘分,为什么又一次碰见她?若说是有缘分,为什么现在才碰见她?”

我正在发愣的时候,杨淆也看见了程璐,于是赶紧跑过去打招呼。晓芸和程璐开始顺着杨淆的手指笑着往我们这边看。我连忙站了起来,点头向她们示意。

三个人走了过来。程璐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吴哥哥出来吃饭,怎么也不邀请一下我们呢?不够意思吧。”她在说“我们”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调皮地扭头瞅了晓芸一眼。听完程璐的话,我有种做贼被抓住的感觉,不由得看看晓芸,她漂亮的眼睛正看着我,甜美而亲切,更让我有些慌乱,于是说:“我们也……也是临时决定的,没……没有邀请你们。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和杨淆的同学兼室友,大徐和大刘。这是程璐,这是晓芸,两位朋……朋友。”在说到“朋友”两个字时,我故意说得清晰和洪亮一些。

晓芸和程璐笑着点头给大徐和大刘打招呼。大徐和大刘也不掩饰认识美女的高兴,借着酒劲嚷道:“桦崽不够意思,什么时候认识的大美女也不给兄弟们说一声。想请不如偶遇,两位一起坐吧……”

“不了,你们吃吧。别听璐璐瞎说。”还不容他们两个说完,晓芸笑着接过话来,“我们坐这里影响你们喝酒,我们坐那边,说点话,简单吃点饭。你们随意。”

“那好吧。不好意思。”我连忙点头同意,毕竟这边杯盘狼藉的,没法请人家坐。

晓芸和程璐远远找个角落坐下,和我们隔了七八张桌子。“她们为什么要离我们这么远呢?我们旁边有桌子怎么不坐呢?晓芸是怕影响我们喝酒还是故意躲避我呢?”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两位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大徐敲着桌子问我。

我一愣,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杨淆,找程璐那半个老乡时候我们认识的。晓芸是程璐表姐,所以一起认识了。普通朋友。”

大刘歪着脑袋说:“挺漂亮的呀。特别是那个晓芸的,有点气质。杨淆,你小子怎么找的老乡?呵呵。”

不待杨淆说话,我连忙接腔:“细节以后慢慢告诉你们。来喝酒。”我怕杨淆说得太多,特别是我和晓芸之间的一些事情,毕竟我们两个只能做普通朋友,有些事情让别人知道了我怕对晓芸不好。

于是我们四个又开始喝酒吹牛,好不热闹。偶尔我有意无意往晓芸那边望去,却没有捕捉到晓芸的目光,每次都看见她正在和程璐埋头吃饭。

她在逃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