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海底沉睡了多长时间,我慢慢睁开了眼睛。周围还是黑乎乎的,几点了?摸索着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之下,立即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一觉就睡到十点了?连忙拉开厚厚的窗帘,一道耀眼的光芒穿过玻璃窗,照亮了整个房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打开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让我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
晓芸今天怎么没有叫我?记得她说去画日光岩的,莫非她也睡过头了?
来到卫生间,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被雨淋过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一副劫后逢生的邋遢样子,于是,赶紧打开水龙头,我要洗洗澡,把昨天的痕迹全洗去……
洗完澡,感觉清爽多了,拾起床头的手机,却看见地板上躺着一个礼物盒。这是昨天晓芸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打开,一定是刚才翻手机的时候掉地上了。是什么呢?我捡了起来,轻轻地打开。
一只剃须刀,飞利浦的,是最新的款式,应该需要不少钱。打开开关,刀头竟然轻轻地振动起来。贴到自己的脸上,听见沙沙的响,感觉很体贴,很温柔,很舒服……我的确需要用它了,用它把这两天的胡须都剃走……
我把昨天的湿衣服送到洗衣房后,走出了旅馆,来到门口的小院子里。
外边阳光明媚,一派美好的景象。被大雨洗涤过的天空比昨天更清澈,湛蓝湛蓝的,不见一丝云彩。空气中充满着泥土的味道,还有清新的海风的气息,也让人神清气爽。满眼的绿树被昨天的雨水冲刷后,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干净清爽,青翠欲滴。果然是新的一天,新的气象,而这一刻,我感觉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心情也从死海里挣扎了出来。我知道,是昨天在海边的发泄挽救了我,是那场大雨浇醒了我……
“你今天好精神呀!嘻嘻。”昨天的服务员笑着看看我。
“是吗。谢谢你。”我笑了笑。我知道,她想起了昨天看见的我。
“你朋友一早就走了,往菽庄花园方向去的。她没有叫醒你,交代我们如果你醒了就去那里找她。她帮你带着画夹呢。对了,她还给你留了点面包。”小姑娘说着就要进屋去取。
“谢谢你,不用了,我不饿。我这就去找她。”
我往菽园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忆昨天的一幕幕景象……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也是一生中最痛楚的一天,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仿佛一切都是宿命,全不由得你来掌控和安排……唉!也许这就是无奈的人生,这就是无缘的爱情……而在经历了昨天的一切后,等会我再看到晓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沿着红墙绿树下窄窄的巷道一路走下来,远远望去,前面是棵大大的榕树,高高的树冠郁郁葱葱,营造出一份清凉的空间,低垂的枝条如少女的长发拂着地面,有种别样的诗意。而树下有一个身影,依稀就是晓芸。
绝对是她,坐在凳子上,带着草帽,面向远处的日光岩,正在画板上用心地勾勒。虽然离她还有那么远的距离,但我熟悉她的身影,也仿佛能嗅到她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我慢慢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她。斑驳树荫下的晓芸,背影是那么的美丽和安静,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和认真,宛如一朵百合花,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宁静、和谐的美!总有三三两两的游客从她身边走过,而她全然不受影响,只是不停地画着,画着……
看着看着,我的心里不由涌出一份甜美的微笑……
就在这一刻,我刚才的疑问已经有了答案。原来在经历了昨天的一切后,我看见晓芸还是会笑!为什么?明明眼前的这个人爱的是别人,明明她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明明她昨天已经委婉地拒绝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看着她的背影还会笑?难道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甜甜的、苦苦的、傻傻的爱情……
不知道晓芸能不能感觉到有人在远远的身后含着笑看着她?她一定感觉不到,好几分钟了,她头也不抬,她的心思全用在画板上。画是她的灵魂,是她的寄托,或许通过这个,她才能暂时停止关于向阳的那个虚幻的念想……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是一酸。
正在这时,从旁边路口走过来一群人,有拿着相机的,有抬着反光板的,中间恍若一束盛开的雪白的莲花,旁边走着穿着西式燕尾服的小伙。原来是一对男女在这里拍摄婚纱照,他们一定是到下面的菽庄花园,那里是拍婚纱照的绝好地方。
人群从晓芸后面热闹地走过,刚才一直在埋头画画的晓芸,抬起了头。
晓芸看得是那么的认真,头上的草帽随着他们的脚步而转动,右手的画笔呆呆地停在空中半天没有下来。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把他们送到远处的菽庄花园门口,再也看不见了……
而这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湿了。虽然我远远地站在后面,但我清楚地知道晓芸在看什么。一定是在看女主人公身上穿的那身莲花般的洁白婚纱,她梦寐以求的愿望中的婚纱……
晓芸的目光应该又回到了画板上,画笔也轻轻地放下了,可为什么许久没有看见她动笔呢?
她还在想着婚纱,那身白色的婚纱。一套婚纱,对于别的女孩都不应该是什么问题,但晓芸却把这当成了一个愿望。她不是确信她的向阳在美国读书,三年之约到期后一定会回来吗?也许她对这些并不确定,也许她失忆得还不彻底,也许她对三年之约有些动摇。因此在蔡雅娴的生日宴会上,她恳求上帝能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可上帝在哪里呀?哪里又有上帝?
想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一种难以抑制的孩子般的冲动。我要像《雏菊》电影中所演的那样,为这个美丽的充满梦想的天使修一座桥,一座连接她心灵的桥。不为别的,就为能让她快乐、幸福地到达梦想的彼岸。而至于这座桥下面,流的是河水还是我的泪水,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充满了战斗的勇气,微笑着向晓芸走去。
临近晓芸的时候,我踮起了自己的脚尖。而她,显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印象主义的特征,是对事物的直接触觉,用原色和短小的笔,重现真实的光影。而她的画,正是印象派细腻的光影重现,不是抽象主义的色彩幻觉。”我俯下身子,显出一副内行的样子。
“电影《雏菊》中的台词,你不光把它背了下来,还把其中的错误改正了过来,你真棒。惠瑛的画明明是印象派的,可电影中把它说成了抽象主义,这是翻译中的一个败笔。”晓芸头都没回,顺口接道。
我一愣。这句话我偷偷地准备了几天,就是要用几句内行话给晓芸一个小小的惊喜,可没想到她原来也清楚地记得这句台词。这也难怪,她是学画的,对关于画派的评价当然是内行,而对连我都能看出的电影中的错误当然更不在话下了。
“怎么不说话了?突然袭击没奏效吧,呵呵。其实我知道你已经偷偷地站到了我身后。”晓芸扭过身子,一张笑脸仰对着我。
虽然她的笑容我是那么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起来觉得比以前更漂亮。“你怎么知道的?又看不到我的眼睛。”我笑了起来,不禁想起了和她雪中初遇时的情景。
晓芸歪着头,看了我几秒,却不说话。然后笑着用手指了指地面。
我哑然失笑。她看见了我的影子,长长的影子,人没到它可不是先到了嘛。“你还是那么的聪明。”
“你也还是那么的爱搞些突然惊喜,和第一天到厦门时一样。不过你这样我很喜欢。”晓芸笑着说。
她说很喜欢我和以前一样,难道她感觉我今天应该和以前不一样?莫非她知道了什么?“今天早上你为什么没有叫我?害我睡过了头。”我故意问她。
“昨天咱们回去好晚的,都很累,我就想你肯定起不来了,所以没叫你。怎么样?恢复过来了吧?”
我点点头,“好多了。”心里却在嘀咕,她问的是体力还是心情?
晓芸开心地说:“我看也是,今天你精神这么好。言归正传,老师开始上课了。今天画什么东西呢?让我想想……”
“就画这个吧。”我笑着从包里拿出那把剃须刀,放在前面的石头上……
因为今天我本来就出来的很晚,加之晓芸料想我肯定没吃早饭,所以上午的练习没有进行多久,她就催着回旅馆吃午饭。
按照惯例,吃完午饭我是一定要午休的。但也许是因为早上睡懒觉的缘故吧,中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总也睡不着觉。于是我决定不睡了,我的房间出了门左拐就是旅馆的咖啡区,我要在那里喝杯咖啡、看看杂志,我怕自己睡不着觉时的胡思乱想。
因为中午客人们都在午休的缘故,咖啡区里一片安静,连服务员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看来咖啡也喝不成了,只能看看杂志了。正要坐下,却隐约听见旅馆前花园里有女孩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有些东北味道,依稀就是晓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