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呀，就告诉你一个。我觉得给自己最要好和亲近的人说，上帝不会怪罪的。”晓芸顿了顿，接着说：“明年向阳就要回来了，我的愿望就是在三年之约到期后的第一个下雪的冬天，为他披上最美丽的婚纱……”
听晓芸把我说成最要好和亲近的人，我的心里如同刚才吃过的蛋糕还在融化一样，甜酥酥的。而当听到晓芸后面所说的愿望的时候，所有甜美的感觉立即变为钻心的酸楚，一切都是那么快，从幸福的巅峰到痛苦的深渊，原来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这就是晓芸的第二个愿望！莫非她刚才的话全都是为了引出这个愿望？她原来是要告诉我这些……
“……不过我有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愿望有点飘忽不定，仿佛不能实现一样。”晓芸没有看我的表情，兀自幽幽地说着。
我一愣，随即从迷离的情绪中清醒，我想起了晓芸的病情。现在不是我忧伤的时候，我要立即结束这个话题。“别胡说，一定能实现的，像你这么美丽、善良的人，上帝都会疼爱的。明年你一定会披上漂亮的婚纱的，也许，也许……我还能参加你的婚礼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自己的心在发出一阵一阵的抽搐，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呀……
“谢谢你，明桦。你真好。”或许是我宽慰的话起了作用，晓芸又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说说明天的安排吧，你几点叫醒我？”我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七点半。日光岩。明天咱们去画日光岩……”晓芸轻快地跳了起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旅馆。真的是很晚了，值班的服务员都在吧台后面睡着了，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睡眼朦胧地问：“这么晚呀。你们的画夹我收起来了，要不要拿走？”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摆摆手，示意服务员继续休息。
把晓芸送上二楼房间门口，我笑着对她说：“好好休息，晚安。”
“今天很开心，也很累。你也早点休息吧。”晓芸轻轻地点点头。
而当我扭转过身子下楼的时候，刚才脸上的笑容在瞬间被抛弃了。我不需要伪装了，我的心情回到了它自己应该在的黑色世界，刚才一直在压抑、一直被控制的痛楚立即被释放了出来，如同毒蛇一样撕扯着我的心房，折磨着我的灵魂……
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我却没有打开的勇气，虽然里面可以休息，可以庇护自己，可我却不想进去。犹豫了片刻，我毅然快步走出了画廊旅馆的大门……
外边有风，有月，却没有人，这是一片寂静的世界，这是一片可以放纵的世界。于是，我突然跑了起来，用力地奔跑，疯狂地奔跑，一直奔向刚才轻吻晓芸的大海边……
海浪依然在歌唱，海风依然在吹拂，海滩上依然留着我和晓芸刚才的足迹，空气中也仿佛能够闻到她留下的味道，可一切却和刚才又不一样，一切都在刺痛着我的心灵。我向着海浪跑去，海浪仿佛试图拦住我，却只能是徒劳地激起几朵浪花，却无法阻挡我的脚步……我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用力地打水，用力地踢脚，思绪和身体都随着海浪来回地摇摆，不停地晃动……
楚晓芸！楚晓芸！歌声，雪花，长发，笑容，炭黑，油画，咖啡，海滩，牵手，轻吻……一切都是那么美妙，一切都那么让人迷醉，一切都雕刻在我的心上，一起都凝固在我的眼前。可是这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仿佛是隔着牢房的铁窗看到窗外的花朵一样，分明就在眼前，尽在咫尺，能看到，能闻到，能听到，能感觉的，可却永远不能触及……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感觉脸上有点湿，不是浪花，难道下雨了？居然真的下雨了，刚才还是月朗星稀，这会居然飘过来黑黑的云彩。大海，原来真的是有生命的，它居然也能和我一起哭泣……
“啊……”我对着无尽的大海，用尽平生的力气，一遍一遍大声地叫喊起来……这声音，如同午夜荒漠里孤独的狼嚎，悠长而凄厉。这声音，伴随着突然而至的大雨，久久地回荡在这永不停息的海潮中……
等我全身湿淋淋地又回到画廊旅馆的时候，大门已经上锁。敲了好多下，才把值班的服务员叫醒。
“你不是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又出去了？看浑身湿的，快去洗洗澡吧，会感冒的。”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服务员吓了一跳。
“谢谢。”我点点头，径直往房间走去。
“对了，你们的画夹已经被楚小姐拿走了，她刚还敲了敲你的门，没人开，都以为你睡着了呢……”
“噢。”我木然地回答。
关上房间的门，我感觉身心俱疲。真的好累，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累过，累得不想洗澡，于是把湿衣服甩掉后，就埋头倒在了床上……但这一夜并没有睡好，总是不停地做梦。感觉自己孤零零地漂浮在黑黢黢的海面上，周围的风浪疯狂地要将我吞没，而我一直在拼命地挣扎，挣扎……渐渐的，我失去了力气，停止了挣扎，任由身体慢慢下沉，一直落到无穷无尽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