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饮恨门

孔辞一路跌跌撞撞,脑海里全是赫连荀灼热的吻,还有他筹划了那么多的阴谋。他们像是一团没有头没有尾的线缠绕在她脑海里,乱乱的,寻不到突破口可以解开这个死结。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还没见到那满眼素幡,孔辞这才抬头,却发现已经到了一处根本没来过的宫殿,饮恨门?

有什么记忆在脑海里清醒过来,破败的宫门,冷冷的哭泣声,簌簌的寒风呼啸的声音。这里是二皇子穆崇被圈禁的地方。

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孔辞心下一惊,朝四周看了看,身后幸好还有一圈来时的脚印,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

正欲转身离去,那空洞的哭泣声却忽然大作了起来,是穆崇在哭。

她顿住身子,思考了一会儿,想起季连的死,甚至是穆崇被关在这里也与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心下不忍,转身就往饮恨门里走去。

门没有关,殿内也没有守卫。

穆崇跪坐在主殿内,正对着堂上灵位伤心欲绝的哭泣。

“母兰如之灵位”

“弟季连之灵位”

兰贵人竟是穆崇的母妃?孔辞心下惊骇,站在殿前,不知该进该退。

听到脚步声,穆崇赤红着双眼回过头来,“是你?你来干什么,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不是,我只是来看看你……”孔辞愣在原地,只觉他身上怒气如鸿,像是要吃人一般。

穆崇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少在这里装好人了!要不是你,我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吗?”

面对他的一步步靠近,孔辞下意识的就要后退,却听一声叮铃作响,他艰难的顿在原地。

孔辞这才看到他脚下延伸出来的铁链,难怪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原来竟是被上了锁。

见她盯着他脚下的铁链,眼里满是怜悯,穆崇更是恼怒,“惺惺作态,给我滚。如今父皇这样对我,母妃死了,三弟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再也没有资格可以和那个贱婢生的孩子夺皇位了,你也安心了吧。”他微微喘了口气,又继续道,“不过你们也别开心的太早,大哥定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父皇一定会将皇位传给我大哥的,回去告诉启凰那个贼小子,他休想可以成为这凰月的主子!”

孔辞被他话里依旧不至悔改的秉性触怒,“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落到这种地步吗?你总说是我害了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是试探了一下,是你自己做贼心虚甚至还想拍宫婢来刺杀启凰这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没想到你非但没有反省,反而将这所有的错都怪在别人身上。”

穆崇闻言呵呵一笑,满脸的嘲讽,身子蓦地退后几步,跌坐在堂前,“你竟然也信那个宫婢是我派的!我还以为你很了解那贼小子,没想到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孔辞怔在原地,见他神色哀伤绝望,脚下的铁链更是当当作响,心下有些不忍,正欲软言安慰几句。却见穆崇忽的抬起头来,骇睁的眸光里似是一个丢失了魂魄的小孩一样无助,“若是我说那个宫婢我根本不认识,而且我也没派人去刺杀那个贼小子,你信吗?”

那样真实,那样无助,就像被全世界抛弃的穆崇,这是孔辞第一次见到。孔辞心下却是一阵发冷,不敢回答他。

“你是最接近那个贼小子的人,连你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难怪父皇也不会相信我了……哈哈……没想到我穆崇一向自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到头来却也无一人将我放在眼里!”穆崇忽然仰天大笑几声,有晶莹的液体从他高昂的眼角下滑落,落入散发的鬓发间,润湿了一片鬓角。

孔辞蓦地转身不愿再待下去,如今的穆崇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可以和她斗气耍狠的二皇子了。如今的他被一条铁链,一道圣旨困在这凄冷空旷的冷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后的哭泣声在她转身的瞬间,慢慢化作似野兽的悲鸣,伤心欲绝。孔辞却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加快脚步,速度离去。

不知何时开始殿外就开始下起了大雪,孔辞来时的脚印已完全被浮雪遮住。没了方向,她站在饮恨门前,忽然觉得连心都空落落起来,仿佛也失去了方向。

一向坚持的东西,在穆崇的话里,慢慢崩塌。

她想起那日启凰一手掐住宫婢拿了碎片的手腕,一手将宫婢的脖颈生生扭断的那一幕。当日她只觉得那一幕定是宫婢拿了碎片想刺杀启凰,可听了穆崇的话,却有了另外一个惊骇的想法。也许,那日根本就是他刻意抓住宫婢拿了碎片的手腕,然后不容她解释就掐死了她,做出一副被刺杀的模样。毕竟同样一个场景,若是思考的角度不同就会出现不同的场景。而她这个猜想,在穆崇那里也可以得到证实,而赫连荀……确实也是那种可以想出此种牺牲一个贱婢却除去一个障碍的人。

她一直以为启凰是个软弱受欺负的可怜皇子,可谁又知道他的心在那些被欺负被无视的日子里被磨练的究竟有多硬,多冷。

孔辞蓦地打了个寒颤,前路漫漫,她站在门口竟不敢走出一步。

天空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似是要用满世界的洁白来洗净这世间的污秽。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松软如鹅毛,树枝上的冰晶拉了很长,银装素裹的世界。就算在现代也是少见,可这美景再美,却依旧那么陌生,那么冰冷。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孔辞忽然觉得好想回家。常年在外做导游的她,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她虽然不是个恋家的人,但离开家,离开那个熟悉的朝代这么长时间,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与她熟悉的世界完全背离了的事情。原本熟悉的人都慢慢离去,活着的,那么残忍、逝去的,那么匆忙,她却依旧没能交上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他们可以为了一个目的牺牲身边的人,哪怕是最亲的人。越想越孤单,越想越无助,孔辞眼眶一暖,有热泪缓缓溢出,一滴两滴,随后所有的情绪似是有了一个发泄点一般,汹涌而出。

她使劲的用手抹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见止不住眼泪,她一赌气,干脆走到饮恨门门前的空地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漫天的飞雪,那一瞬间落满她的黑发上,肩膀上,甚至是盖在地上的披风上都被积雪掩埋了。

她只是埋首哭泣,似乎要将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那是比风雪更猛烈的东西,堆在心里时间久了,一旦爆发就只能来的猛烈,更猛烈一些。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嗓子也有些沙哑了。朦胧的泪光下,出现一双银色长靴,踩在雪地里竟然悄然无声。

有人在拨弄她发上的积雪,“为什么要在这里哭?”

是启凰的声音!

孔辞愣愣的抬头,在雪地里待时间太长,睁开眼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她忙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启凰一身黑色锦袍外批银色披风,浓眉依旧微微皱起,面容依旧俊逸。身后站在的戚然正为他举伞遮雪,他正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孔辞忙用广袖遮住满脸泪痕,擦干净之后才放下广袖站起身来,“想哭就哭了。”她甚至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来掩饰自己。

看她言不由衷的模样,启凰忽然觉得很是生气,但见她通红着眼睛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却也不忍心再责骂她,“若是被人看到又要说你像个妇人了。你是不是去见过我二哥,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让你哭成这样?”

“没有。”孔辞急忙否定,“我就站在外面看了他一眼,听到他的哭声,我觉得有些难过而已。”

“哦。”启凰瞥了饮恨门内一眼,殿内确实隐隐有悲恸声,“走吧,父皇派了人要下井去寻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孔辞整个人顿时一僵,脸色苍白失了血色。

看出她的异常,启凰眉头更是紧紧纠结在一起,“你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愿去,我不责怪你就是了。”

“没有,我没有不愿意去。”孔辞摇头,见他脸色如常,不得不在心底佩服他竟真能这般镇定,他难道会不知道赫连荀早已扔了伯益的玉佩在井底吗?

启凰又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慢慢恢复过来才转身,吩咐戚然道,“你为他打伞吧,他的病才刚好,受不得这风雪侵体。”

头顶上的浅色油纸伞,遮住漫天洒下的风雪。

孔辞心上一暖,看着启凰缓缓前行的背影,她的眉头皱了又紧,紧了又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能对自己的亲人下那么狠的手,为何又要对她如此体贴温柔?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公子……”戚然小声唤醒她不知飘到了何处的思绪,提醒她道,“殿下已经走远了。”

孔辞这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身后幽深的殿门内,被铁链困住的穆崇凭借一身好功底耳目聪敏,他将两人的对话尽收心底,听到踏雪声渐渐远去,他忽的收了那哭噎声,仰天大笑起来,“父皇啊父皇,你可知你生养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