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乱情迷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孔辞早早就被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哭泣声吵醒了。本来一夜无眠到了后半夜才闭眼,此时被人吵醒,她微微有些不快。

可一听那哭声,似乎是很多女人在一起哭丧的声音。在朦胧尚未大亮的清晨,隐隐约约的,压抑的有些让人心慌。

想必是兰贵人的事情了。

孔辞当即没了睡意,早早就梳洗起床。

开了门,寒风夹杂着风雪迎面袭来,孔辞下意识的将身子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一些,抬头,却见戚然正笔直站在门前,背对着他,身上落满了积雪,似乎在她门前站了不少时间了。

孔辞有些心疼,“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站在我门前做什么?”

戚然已转过身来,身子果然因为长时间站立有些僵硬了,“圣上早早就派人叫了殿下过去,不准旁人跟随。奴才有些担心想与公子商量一下,但又怕扰了公子清梦。”

“定是为兰贵人的事情了,走,我们也到承恩殿去看一下。”

孔辞带着戚然,两人沿着一路冰雪缓缓到承恩殿去。两人走了一会儿,天色已是大亮,但依旧阴沉沉的,今日似乎又是一个雪天。

连老天也在可怜那些逝去的人。

孔辞低低一叹,无论谁对谁错,受害的似乎最终都是女人。

正在这时,戚然小声说道,“公子,是赫连公子。”

孔辞蓦地抬头,就见前方出现一个紫色身影,独自一人在他们前方。紫色的披风落在有小腿深的冰雪里,背影却依旧颀长优雅。

这是通向承恩殿唯一的一条路,难道他也是承恩殿的?

紫色身影缓缓顿住身子,回过头来,见到孔辞带着戚然慢慢走近,隐藏在柔软貂毛下的薄唇,缓缓扯动,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来,

孔辞心下一惊,脚下一软,身子竟直直往一旁倒去,她忙颠住身子,对上赫连荀微笑的眼眸,轻咳一声,尴尬道,“踩到石头了……”

“公子小心。”戚然皱眉关心道,却根本不怀疑她的话是真是假,宫里的通道上哪会有什么石头。

孔辞看向一脸看戏表情的赫连荀,心口处又开始有些疼了,她微微有些不适的缓了口气才问道,“你去承恩殿干什么?”

“和你一样。”赫连荀淡淡回了她一句,随即又转身朝前方走去。

孔辞与戚然随之跟在他身后,“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赫连荀一笑,他的笑声和说的话被吹散在冷风里,“话说白了就不好了,如今我没了主子,自然也要为今后做些打算。”

孔辞沉默了,不敢往下深想。

一路无语,到了承恩殿门前,就听哭声大作,就如今晨被吵醒时听到的隐隐哭声一般,果然是那些宫嫔来哭丧来了。

承恩殿里,素幡摇曳,满眼的白色竟比殿外的白雪还要刺眼,那么冷。有四个身着白色的妇人正瘫坐在四方椅榻上,埋首哭泣。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叫唤,似乎有人来拜访,原本埋首哭泣的妇人蓦地抬起头来,眼底的精光在看清是两人的瞬间黯淡下去。

孔辞心下有些明白,她们为何会在这里像是死了老母一般的哭丧了,原来是在等明皇。可怜的女人们,一生的谋算,甚至是眼泪都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男人。

赫连荀在殿内为兰贵人上了一炷香,随后衣袍一甩竟又出了殿门。

孔辞瞥了他一眼,随后上前也为兰贵人上了一炷香。随后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她绕到兰贵人寒气逼人的寿棺前。

“戚然,把棺材打开。”

孔辞话音刚落,原本瘫坐在椅榻上的几名贵人都扭捏着妖娆的身子上前来,“不准开我兰姐姐的棺材……”

“兰姐姐死的那么惨,你凭什么要让她不得安生?”

“不准开棺!”

孔辞冷眼在几个惺惺作态的女人面上扫过,冷冷道,“兰贵人怎样死的,我相信几位贵人心里都明白。你们在这里哭丧本就犯了明皇大忌,是不是想让本公子启禀给皇上,治你们个欺辱圣上之罪?”

那三个贵人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极是不服气的退开,让出位置来,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戚然上前,身子一定,随即一掌退出,棺材缓缓打开。

一阵深冷的气息四散开来,顿时四周又冷了几度。

“把白布掀开。”孔辞命令道。

白布掀开,一张浮肿不堪的紫色大脸出现在眼前。

顿时,有个偷偷打量的贵人当即昏死过去。

另外几个又是一阵哭泣。

孔辞也是害怕得很,昨日吃下的东西甚至都在胃部翻滚了,听到耳边聒噪的很,心下十分厌恶,喝道,“把她带走。”

原本就不想再多留的贵人立马扶着昏死过去的那个女人慌忙离开了。

耳边一安静下来,顿觉眼前的这样完全看不出半分相貌的脸更是惊骇的吓人。孔辞退后了一步,缓了缓。

见她似乎很不适,戚然道,“公子想找什么,奴才效劳就可以了。”

孔辞安定好自己的心情,随即摆摆手,上前一步,“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将兰贵人身上的白布完全掀开,心里又是一阵作呕。

除了一张毫无美感的脸,整个身体竟像是一个充气娃娃一般,浮肿,僵硬,冷的似铁。她的五指蜷缩在一样,握空状。也许她死前是想抓住些什么,孔辞偏头去看她手心,却什么也没有。

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掐痕,青紫一片。

果然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孔辞身子一软,退开几步,“行了,只能确定是被人掐死的,没有任何线索。你在这里帮她整理一下,我先出去透气。”

说完,她脚步虚浮,似逃了出去。

逃出那满是素幡的殿内,孔辞瘫软在一根红柱背后,胃里一阵翻滚,转身,吐了满地。她从未见过那样惨烈的情形,之前不过是在故作镇定,她不过是个女人没那么镇定的心可以接受那样的事实在面前。

吐了满腹积物,心下这还好受了许多。孔辞翻身背靠在红柱之上,竟远远看到一个紫色身影站在一个池边,满池凋零的枯荷枝,一池的衰败,但他却风姿卓越却远比盛开的荷花要赏心悦目的多。

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孔辞心下好奇,抬脚就朝赫连荀那边走去。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兰贵人上香吗?”孔辞的话惊醒站在池边的赫连荀,他缓缓回头,见她踏雪而来,脸上有呕吐之后的苍白,顿时了然,“你看了兰贵人的尸体?”

孔辞点头,脑海里却在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没有任何线索。”

“你以为凶手会把线索留在兰贵人身上吗?”赫连荀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

孔辞不解的跟上他的步伐。

“你说你是来为自己打算的,你打算什么?”孔辞走在他身旁,问道。

赫连荀笑而不语,将唇角隐在高耸的貂毛内,长长的睫毛缓缓张合,似有优雅的蝶从他眼里飞出。

一眼望去,孔辞呆了呆,随即忙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雪泥的长靴,心下暖暖的,又似醉了一般,她暗自提醒自己,赫连荀虽然长的超俊,但手段太狠,心思太复杂,根本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心里虽然在千百次的提醒自己,但眼神却依旧不知觉的朝他看去,就算是走在身旁还是会想斜着眼看他几眼,甚至是落到他身后去,看他完整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走,走到了一口石砖围砌的很高的深井前,台上被人用玉石压了黄色纸钱。

“这就是兰贵人被弃尸的御井。”赫连荀平静的黑眸中,不见丝毫涟漪。

孔辞却心下一紧,看着井上有热气缓缓冒出,却依旧可以想象深井里的水会有多刺骨寒冷。“那人竟亲手掐死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最后还将她扔到井里。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男人!”

“她若是不死,那个男人就要死,也许死的还不止只有他们两人。”赫连荀却根本不觉得他有多心狠,他的冷静理智,甚至让孔辞觉得有些残忍。

“既然知道事情严重,那为什么还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要说那个男人没考虑过会有这种结果!”

“因为你是个妇人,所以你永远也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了权势究竟能放弃多少东西。”赫连荀缓缓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流金玉佩。

孔辞眼尖,一下子就看出那块玉的模样形态似乎与启凰的御牌有些相似,定也是皇家之物,“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赫连荀转身背对着她,将手的玉佩伸到井口之上,“你不是要线索吗?这就是线索。”

“我不要这样栽赃来的线索!”孔辞大喝,下意识的朝他的手臂扑过去,却始终不及他放手的速度。

叮咚一声,有什么东西滑进水里。

赫连荀收回手臂,将她整个僵硬了的身子抱在怀里。

孔辞埋在他的臂弯里,冷冷道,“那是谁的玉佩?”

“伯益。”

赫连荀伸手轻抚她柔软的长发,梳着男子发髻,却和男人粗硬的发丝截然不同的柔软,她的所有一切都不似他所认知的所有的冷硬。她有柔软的身子,柔软的唇,还有热软的发丝。

“你是从何时开始替启凰做事的?”

赫连荀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们从小就认识,他的武功是我教的,琴也是我教的。”

“那季连是……”孔辞觉得自己的压根都在颤抖,身上的热量渐渐散去,心口的剧痛猛烈袭来,却是比那伤口裂开的痛更甚一筹。

“也是我叫人为他准备的白绫。”

“他是你的主子,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孔辞僵硬着唇角从牙缝里说出这些话来,随即猛地推开他的怀抱,满眼的怒火,似是怒急,又是绝望到了顶点。

空出来的怀抱有些寂寥,赫连荀上前一步,孔辞却退后两步。他一声叹气,顿在原地,“为了达到目的定然会牺牲一些东西,这是无可避免的。季连虽是对我不错,但他始终不会是这凰月的主子,我只能舍弃他。”

“这就是你说的妇人不懂的男人为了权势可以放弃的东西?喝……”孔辞一声大笑,脸上凄凄哀哀,“赫连荀你也不过是个俗人。”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俗人!她转身就走,不给他任何多话的机会。

走了两步,她却发现身子彻底僵硬了,鼻尖浓郁的茉莉花香传来,有紫色的身影挡在她眼前,“当日在小琼宫我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选择,做我的妾侍还是做我的对手。如今我再给你一个选择,做我的妻,或者是,我的敌人。”

妻?孔辞的心底一疼,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划过,最后如落入黑幕的陨石彻底没了踪迹,她冷冷一笑,竟像是彻底改头换面一般,“赫连荀,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你的妻,或者是你的敌人我都没兴趣。”

赫连荀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完美无匹的俊脸上,因为隐隐压抑的愤怒,少有的僵硬着。“你知道吗?你拒绝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若是死了,赫连家必定不会久远。”孔辞的话像是一个魔咒,瞬间穿透人心。

赫连荀有点惊讶,嘴角的笑有些自嘲,“你竟知道?”

“我刚开始也在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难道是对日久生情了?”说到这里,孔辞冷冷一笑,“今日你对我直言不讳坦白那么多,我才豁然开朗。你一心想扶植背后毫无势力的启凰登位,必定是成为启凰完全倚仗的权势。可功高震主,你怕启凰势力一稳就要铲除屏障,自然要为赫连家打算,我就是看中的棋子。所以你一直都想看着我壮大自己的势力成为表面上能与你们赫连家匹敌的对手。”

“你竟分析的这么通透。”赫连荀话锋一转,忽的俯身凑到她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妇人,我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你隐瞒身世,甚至是要让你做我的妻?”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丝丝酥麻到心底,孔辞眼前一个恍惚竟又被几句话就迷到神魂颠倒了一般。她狠狠咬住舌尖,逼迫自己用疼痛将刚刚听到的话在脑海里清理干净,随后才心平气和回答他,“你的心思藏的那么深,我怎么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这个妇人……”赫连荀一声长叹,却也没了之前那般痛心疾首的模样,“明明那般喜欢我,为何要欺瞒我,惹我动怒。惹怒了我,你不也是会伤心难过,甚至还伤害自己吗?”他冰凉的手指挑起她尖细的下巴,微微用力让她张红唇,有丝丝血迹溢出唇外,红若嗜血,却美的让人心惊。

赫连荀眼底一沉。

孔辞却被他看的满脸羞红,不管她话说的多么绝情狠心,但对上他的眼眸,被他碰到,明明知道不该相信他,不该再沉迷,却依旧会不知觉的脸红,甚至是害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唔……”

倔强的话被他温热的唇彻底堵在唇间,那一瞬间,全世界似乎都毁灭了,只剩下眼前这放大的俊脸和唇上温热的碰触。

没有深入,却似蜻蜓点水就放开了。

心底却还在有些遗憾。

“贱人!”

“公主……”

一声娇喝,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孔辞身子一热,竟又可以动了,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粉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又是语乔公主!

“终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做我的妻。”身后有人在低语。

孔辞不敢回头,耳根一红,拔腿就走,脚下却如踩了棉花一般,一踩一软,身子几欲栽倒。

身后又轻笑传来,孔辞脚下越是慌乱,妖孽能蛊惑人心,果然不能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