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洗玩澡的邓亚泉从浴室捧出一盆热水来到客厅,因为眼睛涂上药膏的关系,视线一片朦胧,左脚不小心拐到椅脚,洒出了一点水。

“我来就好了。”邓亚泉的哥哥邓亚清走了过来,接过那盆水,拐着脚走到电视前面,将毛巾浸湿了,才敷在受伤的膝盖减轻疼痛。

“你的眼睛不好,明天就不要去拉车了。”看电视的母亲对邓亚泉说。

“没关系啦,骑三轮车又不像走路,必须注意很小的东西,只要知道前面有没有人就行了。”邓亚泉拿了张凳子,坐下来看电视。

“都是我没用,害你一个大学生来当车夫。”邓亚清盯着电视说。

“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成为大学生,所以我们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当车夫又怎样?我这个卡车司机不也是把你们兄弟拉拔到这么大,也没让你们饿上一顿,或缺了条胳膊。”邓亚泉的父亲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扬地说。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母亲漾着的眼神,凝视大儿子的背影。“亚清,章丹在琴湘阁做事,会不会被污染了?”

邓亚泉听到琴湘阁三个字,不由地心一揪,揣想着。如果她们知道我爱上在琴湘阁接客的小姐,反应会怎样?唉,无解﹑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放心啦,她是个好女孩,不会下海做那档事的。而且那么多兄弟盯着她,她也不敢。”邓亚清笑着说。

这句话像阴沉沉的彤云,铺天盖地压向邓亚泉的心头。他不是担心章丹会不会步入赵雅荃的后尘,而是惧怕她把赵雅荃的事说出来。虽然他已经警告过章丹,她也拍着胸脯答应,但是谁都有不小心说溜嘴的时候。

哔一声,扰醒了陷入迷乱的邓亚泉。他掏出手机一瞧,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来接我!

“我出去了!”邓亚泉急忙拿了件夹克,以及三轮车大锁的钥匙。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呀?”母亲说。

“嗯。”

“我听小郭说你这阵子好像经常接送一位琴湘阁的小姐,是不是?”邓亚清说。

母亲一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变得阴霾沉重,紧盯着慌张的邓亚泉。父亲则一味地盯着电视,彷佛儿子的交友状况不关他的事。

“只要肯搭车,就是好客人,我可不管她的职业是什么。”邓亚泉边说﹑边跑出去。除了逃避他们的问题,更不想听到毁谤赵雅荃的话语,就算一个字他也受不了。

邓亚泉跳上了三轮车,拼命踩着踏板,不愿让赵雅荃等得太久。虽然他十分疑惑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要叫车?平常她都会留在琴湘阁过夜,而且现在也没有巴士回S市。不过,疑惑归疑惑,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再见她一眼重要。

邓亚泉来到了琴湘阁附近,远远就瞧见赵雅荃穿着牛仔衣﹑搭配一条深蓝色的百褶裙,孤伶伶地伫立于桥头。她幽幽垂着头,凝望黝黑的溪水,溢满了凄冷﹑悲凉﹑孤独﹑无奈﹑忧悒﹑渴望嘶喊的氛围。

“我就快到了,你不会再孤寂了,等我呀!”邓亚泉心疼地奋力踩着三轮车。

赵雅荃的双指夹着一只纸船。手指,松开了。纸船纵身跳下了桥,回到它应该存在的地方。飘零的纸船在黑夜的衬托之下,凸显出它的苍白与凄凉,彷佛是送葬时撒向空中的纸钱。

邓亚泉急得跳下三轮车,拔腿狂奔到桥头,双手紧紧抱住她,惊慌地说。“千万别跳河呀!”

“傻子,我那有要跳河!”她忧凄地说。虽然我想很跳下去,但绝对不是现在!

“看你把纸船丢了下去,好像就看到你跳河的身影,才吓得赶紧跑过来阻止。”

“你那么关心我呗。”她不禁羞怯地说。

“对呀,这条溪已经变得很脏了,怕你还没淹死﹑就先臭死了。”

“你呀!”她挣开了邓亚泉的拥抱。“还真的超级没良心的。”

赵雅荃抡起了拳头,纷纷落在他的身上,邓亚泉痛得边跑﹑边求饶,她则在后面使劲地搥。

直到他们跑到三轮车旁边,邓亚泉才直直站着让她打,松了口气说。“终于离开那座桥了。”

赵雅荃的心一悸,激动地眼泪差点又滚出来。她深吸了口气,平复心动的情绪,然后转为冷漠的口吻说。“载我到镇外,找个旅馆给我住。”

对于她忽冷忽热的善变,邓亚泉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仍然露出憨厚的笑容说。“上车吧。”

赵雅荃透着幽凄的神情,望着阴黯的夜色,不发一语。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却飘散着刚才他从背后惊慌搂抱的感觉。邓亚泉则因为眼睛抹上药膏的关系,视线紧盯着晦暗的前方专心骑车,不敢再跟她闲聊。

沉默又再两人之间蔓延扩大,只有橡胶轮胎辗过石板路的声音轻轻回荡,加深了夜色浓郁的氛围。

三轮车悠悠驶过了旧镇的中心,稀疏的路灯照在两旁高耸的树木,赵雅荃见到前方有条小路通往田埂,于是叫他拐进去。而他只是耸了耸肩,就把三轮车骑进树林里的小径。

“停车。”赵雅荃突然说。

“怎么了?”邓亚泉煞住了车子,转过身子疑惑地凝视她。月亮与繁星的光芒把大地染上幽蓝的淡彩,把赵雅荃衬托着更姣美,却悲凄。他的手指冉冉滑过赵雅荃的脸颊。“发生什么事?别哭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