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白脸,你会做什么?”其实那日的书生日日徘徊在李欣的门口,只是从未进来,李欣这才笑着唤他。
“呃,夫、夫人,在下本欲早些辞行,无奈夫人却是足不出户,我一介书生也不好进去毁了夫人名誉,适才…适才……”那男人不敢抬头看李欣,声音也有些嗫嚅。
李欣被这白面书生的咬文嚼字给绕得烦,声音不由得大了一点,她扣了扣桌子,“进来坐!回答我,你会写字么?写的好么,会写些什么?”
“是、是”许是自己受了李欣几日恩惠,平白花了人家的银两,又不好欠下这人情,只能唯唯诺诺听话。
“在下会作诗,作词,作曲,嗯……稍稍会一点音律,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早些年还写过一些小段子,无奈……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上午兄嫂下午姊妹,如今正是第三年落榜,被亲戚……扫地出门……”
李欣见他一脸羞愧,却是一愣,敢情——老头子还帮他捡了个宝?落榜三年?那不是跟高考考了三年都没考上一个道理?
她单手握拳捂嘴轻咳,故作正经,“你看,你这几日白吃我的白喝我的,你的家呢,也算是没了,不如……你帮我写点东西作点曲子卖出去,也好帮我把那些银钱赚回来如何?”
李欣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看着那书生的神色。
“没想到夫人也懂音律?”他这才惊讶的抬头,丝毫不畏惧李欣满脸的疤痕。
李欣干巴巴笑了笑,却抽疼得紧,只得龇牙咧嘴扶着脸,连连点头,“略懂,略懂。”
事实上——懂你妹啊,老娘脑袋里都是些以前的歌曲,有细微的记忆,却不知道那些曲子打哪儿来的,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哼着那些调子,宫女们都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讲的那些故事亦是如此。
“你觉着,我的想法如何?”
“甚好,甚好,不知夫人的曲子在哪儿?段子在哪儿?墨宝如何?”那男子还深信不疑的左右瞧了瞧。
李欣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唱,你听听吧。”
说着,唱了一首老早就在脑海里回荡的歌,《倾尽天下》
唱着唱着,却仿佛有个温润如玉的低沉男声在脑海里回荡,似乎,曾经有人也给她唱过这首歌。
“夫、夫人。您……哭了。”那男子怔忡一下,却又立刻反应过来,“夫人的歌真真是独特!”
李欣擦了擦眼角,自己哭了么?怎么会……
“这歌,卖给勾栏院如何?据说那种地方都有很多曲儿的。”
却见那书生红了一张脸,“夫人的歌很不错,只是……那种酒肉场所……”
李欣佯怒,拍了拍桌子,“靠!你到底做不做?是活命的钱重要还是你面子重要?难道你不想还我的债了?”
“好、好、好。”那男子连连点头。
咽了咽口水,这夫人当真是脾气喜怒无常得紧,只是那歌——真真是好听。
一曲罢了,荡气回肠。
李欣倒以为自己还要再唱几遍,却见那男子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她愣了,过耳不忘?
天才。
“我这儿还有个故事,从前啊……有个家里很穷的女孩子,被一个家里很有钱有势的男人喜欢上了,可是呢……”
“后来呢?”
“后来,男子为了女孩子做了很多很多,比如……最后……”
“这故事也很好,夫人真是厉害!”
囧。李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在宫里打发日子的时候想起的故事罢了,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李欣挥了挥手,“你去吧。尽量把价钱抬高了给我卖,赚地钱咱们分啊。”
“自是当然。”那男子早已被李欣的歌和故事震撼,满脸的落拓早已变得容光焕发,比赶考的时候还要来劲。
明鲤城,是一个新的开始。
传闻,祈苏一年,明鲤城崛起一处名为“倾城坊”的店,凭借其幕后老板所作的一曲《倾尽天下》而红遍了整个明鲤城,甚至更有许多人慕名前来。
倾城坊,美如其名,专门贩卖词曲给一些戏院,勾栏院和需要唱歌跳舞的地方,初初建立时,只收取少许音量,且任何铺子都可演唱倾城坊所出的歌,如今么,名气一大,一首歌千两也是时常都有的,如今明鲤城里,各个勾栏院妓院争得头破血流,竞相竞争倾城坊的独家销售权。
倾城坊除了卖词卖曲,还卖段本子,无非是写江湖爱情故事,豪门灰姑娘的故事,却是描写得绘声绘色,情节跌宕起伏,力度无穷,且是一个月才出那么一小本儿,可谓是大牌得紧,销量却比那谁个大家的笔墨来的好得多。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贵小姐千金王宫贵族的眼球,权当打发无聊的时间,戏说那些憧憬中的情情爱爱。
这日,李欣穿着厚厚的狐裘袄子,悠闲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君儿自个儿在那订做的超大的裘床上爬来爬去。
那是她特地托人从山上带来的老虎的毛皮,生生凑了一整个大床,还是两层的,这天下,也至此一家了。
一口热热的血燕粥下肚,李欣不由得咂巴咂巴两下嘴,“月煞,你的手艺可真好。”
“是夫人指导得好。”月煞也已换上一身极为厚的袄衣,淡抿着唇回一个笑容,“要过年了呢。”
李欣从嘴中哈出一口热气,“是啊,把小白喊来,要不咱们这个月停业,就出个新年特刊算了吧,啊,我看着小白也挺累的,给我打工这么久,没怨过,偶尔还给君儿当奶爹……”
说是说的愧疚,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情。自那日以来,又是两个多月有余。
眼看着就是一月底,新年了。看那枝头上压着厚厚的一团一簇的白雪,触到却又划开,房屋都银装素裹。
这种安定的心情,真好呢。
“夫人,你找我?”王贤臣比之去年,又长大了不少,其实本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级,比李欣年轻上许多,却是生生被李欣唱的那些歌,说的那些故事段子给吸引住,堪堪一直留了下来,不知不觉,竟是两个多月了。
“是啊,我啊,打算给咱们店子放个年假,让丫头奴婢们都休息一段时间,咱们也好准备准备过年呢。”
“这不好吧,那生意……”
“没关系,我不是老早就让你准备了个?我这儿还有个新年特刊呢,你待会儿给我写下来,然后提前卖了吧。咱们好休息。”
“好吧。”王贤臣眼中的期待尤甚,要说,这夫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一张嘴啊,能把那些有的没的,吹得天花乱坠,看着什么都不会,却好像又什么都会。
“怎么。还有事?”李欣抱过君儿,捏了捏他冰凉的鼻头,“小家伙儿,重了不少!”
“嗯……适才前堂路过了位客人,本说来看看咱们倾城坊的曲儿,却瞧见了那些段本子,生生说是幼稚,不过不知这会儿还在不在。”
“哦?幼稚?”李欣眼中升起兴味。
李欣偶尔还把那个画像拿出来翻一翻,那些路过的行人,有长得像的,也偶尔瞅上几眼,月煞倒是热心得很,时不时来个失踪,竟然也帮着寻,却是无果。
“走,我去看看。”
说着拉着王贤臣的手便出去,却未瞧见王贤臣在身后堪堪闹了个大红脸,只在嘴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自然早已习惯这位夫人的举动,只是自己还是会——从小学的伦常,不是那么轻易放下啊。
男女授受不亲!
那倾城坊的大堂之内,分为两块,左半面是设计得极为考究的双龙戏珠的紫檀木架子,架子前是一个小原型舞台,每一次李欣让王贤臣做出的歌,都是在此现场表演了以后再让各家老板先听上一小段,谁出的价钱高,谁家就能得到优先表演权,其他家的只能看着眼红。
另外右半边却是各式的小书架,书香沉沉,原来两个月来已经有这么多本了呢。
可巧得紧,此刻在那大堂之内悠悠的翻着那些装帧设计极为文艺又惹眼的书本子的人,恰恰就是寒萧风。
“哼,幼稚。”
“公子……”小秋在一旁苦着脸扯了扯自家公子的衣袖。
也不知公子是怎么的,自从在沩山等了许久才等到师傅,却又听到师傅带来的消息说什么,自己的娘子不见了!然后又冒出什么身受重伤要师傅亲自出马的大师兄和见了他终于安心要闭关的师弟。
他可是满心欢喜的期待了那么久的娘子,可到头来呢?那个路痴师傅什么都没找到!还带回两个说是知道自己娘子下落的人,这会儿却还昏迷不醒!自己只得拿了水含那蹩脚的画工作出来的画亲自寻了,又给寒立国的父皇发了飞鸽传书,让他好生坐着皇位,自己还没玩儿够。
“真真是幼稚之极……”不由得鼻腔一声冷哼。
急的小秋在一旁团团转,公子啊,不带这么搅人家生意的呀。就算您没找到太子妃,也不用这么发脾气啊。
“公子且说说,哪里幼稚了?”
“这儿,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认识王亲贵族?还有这儿,这儿,那儿,一见钟情的是爱么,我看,挑白菜还差不多。”
说着寒萧风不屑的把书本往那案几上一放,正欲转身离去,却迎上以为头戴斗笠,面带薄纱遮住了容颜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位咿呀咿呀小声叫着的小孩。
只见她笑意盈盈,聘婷而来,声音确实宠辱不惊,“如何不能?公子不就是大富大贵之人?难道说公子就没有什么遇见平民老百姓的经历?一见钟情怎么就不是爱情了?公子可爱过?”
李欣的声音振振有词,底气很足,可是她装得再镇定,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惊讶,这男子的声音……真真是好听。就似那些午夜梦回时,出现在自己的廊桥遗梦里面的声音,温暖而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