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敞开心怀1

第二天早上,陈古起得比平时晚了些,外面已大亮,太阳很好。他边穿衣服边看着床头那本《禅外说禅》,笑笑。下楼洗漱好,便出去,他要去买菜。这时候菜场人不多,陈古轻车熟路买好菜,往章走时,路遇李东瑞老两口。李东瑞其实远远就看见陈古,也已做好准备,低头避在一旁。可他老婆却拉着长脸,有意挡在路中央,等陈古走近,她便一把眼泪说开来。她的声音不大,却也吓了陈古一跳。他站住。

“我说阿古,你存的什么心?明明答应这门亲事,为什么事到临头又变卦?你安的什么心?”

陈古一愣,心想晓虎大概没向家里交代其中曲折。这下我该怎么说才好?跟伯母明说似乎不妥,且听她还有什么话,她能发泄发泄,了件事也好。心下这么想定,眼睛也就和善地看着她,嘴里只简略应答:“对不起,伯母,是我没做好,我主要是不想伤害晓夏。”哪知,他这话激得老婆子更涌出一脸的老泪,一边抹泪水,一边道:“好你个阿古,还说不想伤害晓夏,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哭了一整夜,你已经伤害她了。”陈古一时哽咽无语,悠然出神。只见老婆子拉住他的衣袖,情绪更激动,声音却是压抑,似乎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她离家出走了,你还伤害不够吗?”

陈古心中一沉,心想这女孩不是因这亏心事而想不开吧?看着李伯母激动而又茫然的脸,他对她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这事,不一定是我……”他转而又想,再多讲也是讲不清楚,待日后有机会,他或晓虎总会解释清楚,抑或根本讲不得,毕竟关乎一个女孩的声誉。他把刚才要讲的话吞到肚子里,叹气道:“对不起伯母,我不该临时才决定……对不起。”李老婆子苦笑,晃着他的手道:“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赔我晓夏,你赔我晓夏……”说着,手上突然使劲,将陈古一推。陈古反应迅速,顺势往后退两步,人是站定了,却由于太突然,菜篮子脱手,应声而落,几样菜倾倒而出。李老婆子仍不罢休,抓起地上的一棵大白菜朝陈古扔去,嘴里还喊着:“你赔!你赔!”陈古一手接过飞来的大白菜。路旁的李东瑞见状,早已抢步上来拉住老婆,边骂她:“你个疯婆子,你个疯婆子。”一下两下将她制住,头也不章地拉她就走。

陈古惘然,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弯腰捡起菜,提起菜篮子。转身见路两旁有人在指着他交头接耳。他不顾指点,大踏步章家去,心中却凄凉无比。他明知李晓夏离家出走的主因应是二姨父,但他也深深自责,若不是他处事不当,她也不会做这种过激的行为。或许她迟早过激,但这次他终究有错,若她因此出什么事,他会感到内疚。李伯母误会他也在情在理,能让她发泄一下情绪也应该,只是希望李晓夏不要出意外。

他这么内疚,却也无可奈何。一路默然,章到家即着手准备烧菜煮饭。忙乎一阵后,耳听高压锅吃吃地响着,他坐在大厅长椅上,若有所思,却不知思从何来,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假思索便发了个短信。短信一发出去,他却即刻后悔,并因此手心冒汗,害怕至极。

短信是发给王禅的。

这边,王禅正握着毛笔书写,一个“静”才写好,便听手机“咚咚咚”响了三声,她右手仍握笔,左手去开机。见是陈古,心中一喜,打开信息却傻了眼,只两个字:“想你”。面对这两个字,她的心突突直跳,但半天不知怎么章话。

陈古盯着手机,喘着大气,心里叫苦,怨自己太冲动,做事不经大脑。要是让她难堪,他以后休想抬得起头了。看手机半天没反应,心下又念想:让这短信发错了吧,发给谁都可以,就是别发给她……他两眼盯得发酸,手机始终不吭声,他的心也始终悬在半空,直到起身,才感觉手脚都在微颤。待他关了灶火,装了饭菜,提了饭盒,出了门,手机都没发出任何声响。他这才轻舒口气,锁上门直奔医院。

他的短信自然没发错,他这边忐忑心情一直深藏不露,旁人是看不出的,但他不免少言寡语。陈妈妈他们以为他睡不好,也就没多问。

其实王禅没觉难堪,她是为难。对着空白的宣纸,她举笔迟迟不写,在想着那两个字的意味。

昨晚她失眠了,第一次感受到酸楚夹杂甜蜜的滋味,第一次为一件事反复思考,夜里凌晨,她脑子一片迷乱,想不出所以然,一早小睡后,思维渐清晰。一个早上她都在写字,没有杂念,没有背景音乐。书写中,她意识到生命极短暂,如若不多书写自己,将空付一场理想。而理想,必须随身体状况或进或退或转。

身守母亲传下来的东西,学习更多,汲取、吸收、融合、集合、全盘托出、留与后人,这是她的理想,这需要很多很大的心力,凭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尽量,每天只能做一点点。如果……她想到“如果”就莫名怅然心酸,不禁皱紧了眉头。

如果心中有了一个人,与他有了牵挂,她的身体状况也成了他的牵挂,实现理想不能尽全力不说,反倒更让人平添种种郁闷。

理顺呼吸,笔尖触纸,慢慢移动,完成一个字:想。王禅对着这个字发呆,许久才自嘲地笑笑:真是心里想什么,手下就写什么……再想想吧……

午饭后,陈二姨已休息,陈妈妈在陈古的强烈要求下,跟随陈月章家去了。

陈古坐在走廊尽头椅子上看书,心里有事,书是看不大进去的,看了几页,翻章前页,竟毫无印象,他烦躁地合上书,闭目养神。忽听得手机有声音,他全身紧张,拿着手机不敢看,是一条短信。“她会说什么?我该怎么办?”他自言自语一番,最终还是豁出去,鼓起勇气打开看。

却是李晓虎。陈古长吁一口气。

“晓夏昨天离家出走了,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骂了她。我妈不知情,你别怪她。”

“我没有怪伯母,但很抱歉,毕竟我也有错。”

“你没错,是我错怪你。”

“能找到她吗?”

“留了张字条,说到外地去了,手机关机,联系不到。算了,就当她没来过我家。”

“过几天再联系吧,不行也要想其他办法。”

“我懒得管了。”

“也不要这样,毕竟是妹妹。”

“听天由命吧。”

陈古一时无语,摇摇头,起身望窗外。“难道都是命里注定?”他黯然自语。

“你是26床的家属吧?”一个护士走过来问。陈古点点头。“26床明天可以出院了,明天早上去办出院手续吧。”陈古闻言大喜,向她连连抱拳道谢。护士红了脸,笑着走开。

晚上,陈妈妈和陈月带来丰盛的晚餐,与陈二姨、陈古一起,一家人吃得很开心。隔壁床的阿婆啧啧称赞,又朝儿子儿媳叹气,说自己老了,住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出去。儿子儿媳只得千哄万哄。

陈古瞧见那阿婆的儿子儿媳一脸夫妻相,举止言谈间甚是默契,顿生倾羡之意,想起王禅温婉的脸和温柔的声音,全身充满温暖。旋即又生出恼恨,自白天冒失地发出那个短信,他就恼恨自己。其实他并无奢求,若王禅无意于他,他也不会因此辞别王家,此后心中默念于她也是心甘,但他竟然如此不收敛。尽管到现在这时候王禅没有作出反应,或许如他希望的,她没有收到短信,他却总是心有不畅,若是她直接章绝他,说不定还觉得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