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祺峰既已取得和倩云的连络方式,自然不必让念祺继续留在医院,隔天一早,就替念祺办了出院手续。文宝因有要务在身,只有倩云陪着,她牵着念祺的手,和祺峰来到医院大门口。

“高医生,你忙吧,不必送了。”倩云说。

“那么,等我下了门诊,可以去拜访你们吗?”祺峰问。

“只要你有空,随时欢迎,念祺,跟高叔叔说再见。”倩云说。

念祺抬头看看祺峰,又看看母亲,犹豫片刻后,低着头细声说:

“再见。”连看都不看祺峰一眼。

倩云从没见过念祺如此不友善,不禁讷闷着。

而祺峰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念祺在生气,生他的气。手术后的那一天,念祺醒来时,只见一个陌生人站在身边,却不见父母亲和宜心,他要求陌生人找他父母亲来,那陌生人就是看顾了一整夜的祺峰,那时在加护病房,亲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所以顺了祺峰的心愿,看他的儿子一整夜。哪知念祺一醒来,就说要见父母,且他自己觉得,除了擦伤的轻微疼痛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手脚都还好好的在身上,可是,这个陌生人却说自己还得留在医院看察一段时间,他急着见父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间冷清的房间里,跟陌生人好说歹说,希望他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可是,这个陌生人像存心跟他杠上了,说什么也不理会他的要求。

后来,副院长林伟昇正巧经过,才发现祺峰谎报病情的事,祺峰见事混败露,只好退而求其次,答应念祺,要让他的父母亲陪他。

所以,念祺对这个奇怪的医生,下了一个结论,他一定是存心骗钱的坏蛋,否则,他人好好的,一根毛也没损失,为什么还得留在医院里,一定是这个高医生心怀不轨,而且为了掩饰“罪行”,特地常来看望他。对于祺峰的一切善意,他全扭曲了,而且,他还觉得,这个高医生和母亲说话时,常常“色眯眯”地看着母亲,所以,念祺对这个坏医生,更是排斥,哪知道,母亲还邀怪医生到“恋云坊”,还要他当自己的乾爹,看母亲和这个怪医生有说有笑,他的心底就有气。

“怎么,还在生叔叔的气啊?”祺峰弯腰摸摸念祺的头笑问。

念祺刻意退到母亲身后,瞪了祺峰一眼。

“念祺,叔叔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倩云问。

“是我不对,那时为了多看看念祺,所以谎报病情,为了怕你们疑心,又不准念祺见你们,所以,他才会生我的气。”

“你也是情有可原嘛,大家说开就算了,念祺,叔叔没有恶意,别不讲理了,嗯?”倩云说。念祺抬头看着怪医生和母亲,只觉得他们似乎很要好,母亲一向是最明事理的,怎么这一次,这么轻易就让陌生人给骗了。

“念祺,是叔叔不对,晚上,叔叔会登门向你道歉,好不好?”祺峰见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心存戒心,也不免心急了起来。

“晚上你要来我家?”念祺瞪大眼睛问。

“可以吗?”祺峰微笑问。

念祺犹豫一会儿说:“妈妈说可以就可以。”其实,念祺是有点高兴的,这几天,怪医生会在没人陪他时,来和他下棋,在家里除了母亲外,没有人会陪他下棋,也没人能胜得了他,只有这个怪医生,和妈妈一样厉害,让念祺十次输九次,那唯一的一次,还是怪医生提醒,才不至于让他输的太难看,伤害了自尊心。在他的心底,怪医生也只有这点可取吧,其它的,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因为他老觉得,怪医生在和自己及父亲抢妈妈。

念祺从懂事以来,从没见过温柔娴雅的母亲,也会有腼腆的笑容及时而手足无措而羞红的脸庞,母亲在和怪医生说话时,总是有一种,对父亲和家里的任何人,从没有过的特殊语气和奇异的眼光,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母亲对怪医生,“很不同”。

“高医生,晚上就来我们家吃个饭,算是我们向你道谢这几天的照顾。”

“倩云姐,我都是念祺的乾爹了,你这么说就显的见外了。”

倩云微微一笑,二人四目相交,眼底的情意,无意间地流出,唯一没发觉的,就是二个当事人,这也许就是当局者迷的情境吧。

“妈妈,我们走了。”念祺见他俩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不耐烦地扯了扯倩云的手说。倩云这才惊觉自己又一次失了态,连忙微微行了个礼,便牵着念祺离开了怡仁医院。

一下了门诊,祺峰便迫不急待拿出倩云给的地址,准备前去找他日夜思念的倩云。才一出了医院门口,便见一个红头发的外国女孩,靠在他的白色BMW车旁,一见到祺峰,便兴奋地上前拥抱他,并说:

“峰,你今天真帅,怎么,晚上打算给我什么惊喜啊?”

“我该给你什么惊喜吗?”祺峰边问边轻拉开她。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女孩失望望着祺峰。

一个红头发的外国人本就引人注目,加上她的热情,更是顿时成了门口来来往往人群注目的焦点。

祺峰拉着她走向车旁说:“先上车再说。”

女孩喜孜孜地上了车,一上车,便熟捻地打开汽车音响,并说:

“我们要上哪儿去?”

“怎么,我们有约好吗?”祺峰笑问,没料到,女孩脸色一垮,生气地回问:

“峰,你真的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好过份,你答应过我的。”

“克莱儿,你先别生气,让我想想…”

克莱儿便是和祺峰在加拿大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也就是祺峰跨出第一步交往的知已,和林伟昇三人都是从外地来的,理所当然成天玩在一起。后来,林伟昇受怡仁医院礼聘,成为怡仁医院的副院长,他大祺峰二届,早祺峰二年回到台湾,也因此,祺峰因林伟昇的关系,成为外科主治大夫。而克莱儿的父母,因和高家有企业上的关系,加上克莱儿坚持要到台湾和祺峰一起,祺峰的父母便因此接她到家里住。从小她就对祺峰有着浓厚的情感,祺峰的父母常有意无意暗示祺峰,要克莱儿当他们家的媳妇,只是每每都让祺峰打太极拳的方式蒙混过去。

克莱儿又失望又气愤地说:

“既然你都忘了,那么你急急忙忙的要去哪?”

“去一个朋友家,我们约好在他家吃饭的。”祺峰语气有些兴奋的说。

克莱儿见祺峰似乎迫不急待地想去他说的朋友家,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她从没见过祺峰有过这么开心的表情,令她想看个究竟,到底是谁,让平常风雅的祺峰,有如此大的情绪转变。

克莱儿将自己愤怒的情绪摆一旁,顺着祺峰的语气说:

“你的朋友,我认识吗?方便和你一起去吗?”

祺峰故意犹豫着说:

“这…恐怕不太方便,人家是寻常人家,你这个外国人,恐怕会吓到人家。”

“高祺峰!你太过份了,记不得我的生日也就算了,还说伤人的话,我只是外国人,又不是怪物,会吓到什么人。”克莱儿嗔怒地说。

“好嘛,开个玩笑而已,生那么大的气,你真的今天生日吗?”

克莱儿一楞,说:“生日还会有假的吗?你今天是怎么搞的?”

“那就糟了。”的确,每次家里一有人生日,都是全员到齐的,祺峰的父母早当克莱儿是自己人,所以办的生日,都是挺风光的。祺峰可以想像,现在家里头,父母应该已经开始派对了,不但聚集许多父亲表面风光的朋友,还有一堆急着把自己家女儿嫁出去的太太们,在和母亲打好关系。祺峰每一想起这种聚会,总是推说医院太忙,没想到偏是今天,给克莱儿逮个正着。

“克莱儿,我真的有要事,走不开,你就帮帮我,说我人在医院忙,至于你的生日礼物,改天我带你去买,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吗?”

克莱儿一听,惊讶地看着祺峰,他怎么如此不懂女人的心?每年,她总是期待这一天,能在众人面前,被夸赞自己和祺峰有多相配,然后,希望祺峰能了解她的心意,当众浪漫地给她一个订情之吻,或是一个海誓山盟,再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礼物应该是他别出心裁的心意,不该只是应付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亲手作的卡片。而他,竟将她的心情,当做交易,换他不想回家的自由。

“你是不想回家,还是不想见到我?”克莱儿问。

祺峰微笑的摸摸她的头说: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想见你这可爱的妹妹呢。不过,不想回家到是真的。”

从小,父母亲情的疏离,导致他的身边,总是一群奉承自己的人,他们为父亲做事,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无论祺峰说什么,都没有人会反嘴,使他像是生活在一座冰城,四周只有冰冷的雕像陪着他,直到遇见倩云,他生平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真正教他做人处事的朋友,一个真心对他好的朋友,第一个属于高祺峰的女人,是倩云让他对人,重新有了新的感观,也因为如此,才会有林伟昇和克莱儿的出现。

回台湾后,对父母总还是有一种心底的叛逆,不想见到成日忙于事业的父母,对他只是几句寒喧的话。所以,他已独立为由,自己搬到别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那个给他温暖与爱的关倩云,没想到回台湾不到一年,就这么因缘既会地让他碰上了,现在,任何事也比不过倩云重要。

“我不管是什么朋友,生日我最大,我说要跟你去就是要跟你去。”

“听我说,这次的事情,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别为难我了。”

“为难你?…峰,我几时为难过你,只是,到底有谁比我还重要?”

“没有谁比谁重要,只是,你们对我而言,是不同的关系,她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而你是我最要好的妹妹。”

“我不当你的妹妹,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否则,我就告诉高爸爸,说你不想回家。”克莱儿使出绝招,要让祺峰退无可退。

祺峰心念一转,便说:

“OK,我带你去,不过,你得先打电话告诉我爸妈,就说我们过一个只有二人的生日,然后,我再带你去。”

克莱儿只要跟着祺峰,什么也都无所谓了,便照了他的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