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祺峰带着念祺离开了公寓,带念祺去学校后,他就转头就开着车,往高速公路前进,开了数钟头,他来到宜兰一处民宅前,大门上,清清楚楚写着“聂家”。他按了按门铃,应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美妇,她狐疑的看着祺峰,和刘宽运看见祺峰时,是同一种表情,此外,还多加了一些微怒。

“请问,你是聂太太吗?”

“废话,门上不就挂着聂家吗。”妇人有些许不耐烦。

“我叫高祺峰,是你儿子聂子翔的同学。”

“他不在。”

“我知道,他现在在台北嘛,只是我有事来宜兰,顺道过来看看你。是他交待的。”

妇女深看祺峰一会儿,这才露出微笑说: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推销员,请进。”

祺峰一进屋里,便觉书香气息浓厚,不愧是名门淑女,当年父亲就是为了母亲,而放弃了她,在她心里,一定存在着恨吧,祺峰想。

原来,祺峰在刘宽运口中得知,当年那个聂氏总裁夫人,在聂氏被夺后,便带着二岁大的儿子“聂子翔”,来到宜兰小镇定居,聂子翔算是祺峰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同年次,现在他在台北读大学,而祺峰知道的,只有这些,他想,若得到聂氏,第一件事就是接方英母子同住,并且认祖归祖,只是,他不知道方英的心里,对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便不敢冒然表露自己的身份,想探探她的感情。

祺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深深觉得,方英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小庭院里裁满了花花草草,房子里的摆设纯朴高雅,这样的女人,不像是怀着恨意过日子的,想至此,祺峰心底舒了口气,方英应该是个不难相处的人。

果然,在祺峰善意的言谈中,二人相谈甚欢。

“祺峰,晚上就在这儿吃晚饭吧,待会儿,子翔会带他的女朋友回来。他在学校交女朋友,直到现在才告诉我,真让我吓了一跳呢。你有见过那个女孩吗?她长的什么样子?家住哪里?个性怎么样呢?”祺峰听了一连串的问话,心想,糟了,他根本就连聂子翔生的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又怎会知道他的女朋友。没想到,还真是撞到日子了,子翔竟然会在今天回来。

“伯母,其实我…”祺峰话还没说完,厨房的水烧开了,方英打断他的话,欠了欠身,赶紧到厨房关火,一边说:

“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饭,你就在客厅,看看电视吧。”

祺峰见方英在厨房内忙进忙出的,这种画面,是他心怡以久的天伦,以前,他的假母亲,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母子连说贴心话的机会都很少,在他心目中,一个正常家庭的父母,应该是全家人天天一起吃晚饭,母亲在厨房内煮饭,父亲在客厅里看看报纸,看看电视,孩子们窝在房间里写功课,没有仆人,只有亲人在身边的家,是温暖的。

不禁地,祺峰将方英的家,加进了许多幻想人物,顿时间,他似乎看见了父亲,母亲,和自己小时候…

厨房内一阵炒菜声,惊醒了祺峰,他无奈的笑了笑,心想,这个画面,只有放弃夺回聂氏的念头,才可能办的到,只是他现在,背负的是念祺和倩云的未来,父亲的冤屈,以及刘伯的期望…

这时,祺峰撇见客厅里的书柜里,有一张照片,放在书丛里,这张照片,像是特别放上去的。

照片里的,是一对男女,男的和祺峰有些许相似,以照片陈旧的程度看来,这张照片里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而他搂着身旁的女子,并不是方英,难道会是他的母亲。可是,这里是方英的家,她会有这种胸襟,在家里放着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的照片吗?祺峰不禁讷然地看着,方英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看着照片,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就是子翔的爸爸…”方英说。

“他…旁边的女孩,是他妹妹吗?”祺峰特地这样问。

方英摇摇头说:“那是他的妻子…”说着,眼神落向祺峰,深深地看着。

“对不起…我…”祺峰没想到方英会这么坦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很惊讶吗?怎么我会放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亲蜜的照片吗?那是因为,我很尊重他们…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你不会想听的,只是,我得为我刚见到你时的态度道歉,你和我丈夫长的太像了,那时,我以为是他回来了…”方英说到此时,眼泪已在眶中打转。

“伯母,你还好吧。”祺峰扶着她坐下后,说:“我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子翔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告诉他这是我弟弟,因为我不想让他,步入那种名门世界,也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聂氏的人。”

“聂氏…”祺峰见她语气停顿,马上接口问出疑问。

“是的,二十年前,我是聂氏的总裁夫人,那是一场商业婚姻,他父亲在婚前,早已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就是照片里的女人,我在结婚前就知道了,只是他父亲不知道,我是因为爱他,才答应嫁给他的…对于他的心,我无力追回,只希望他的心里有我,只要他肯回来就够了,顶着个总裁夫人的头衔,也没风光到哪儿去,整天忍受丈夫夜不归,本来,我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虽然无奈,也莫可奈何,直到他和她殉情,我才知道,他们爱的如此真切,这件事,我也有错,若不是我的苦苦相逼,他们也不会殉情…”方英说到这儿,彷佛已将祺峰看成是聂启超般,忏悔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停滚落…祺峰拍拍她的背,安慰着说:

“伯母的情操,让人感动,我想,伯父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为他做的一切。”

“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聂祺峰吧。”方英说完,祺峰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别想瞒我了,聂氏继承人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从你进门后,我就已猜到你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子翔他没那么细心,再说他今天就会回来,根本不必请朋友跑这一趟。更何况,你和你父亲长的那么像,我怎还会看不出来。”

“对不起,大妈,我不是存心欺瞒你的,只是,我怕冒然前来,不知道你会用什么心情看待我。”祺峰不禁佩服方英的心思细密。

“我了解,你不必担心,自从你父母过逝后,我非常自责,知道有你的存在,也曾找过你,后来在报章杂志上,得知你已让聂玉收养,我想,他们是想弥补你吧。”

“我是最近才知道,不是高家的孩子,而且,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祺峰说出了一切原委,也将去找刘伯的事说了。

方英听了高原培的计谋,也深感可怕。

“你们父子不但长的像,连际遇都一样…,你在知道事情真像后,应该恨我,怎么反倒来找我?”

“在我看来,是父亲对不起你,就算他们早就相恋,可是他放不掉爱情是事实,就该据理力争,不该惹的二个女人,为他受苦,他不但对不起我妈妈,也对不起你,上一代的恩怨,我无权过问。你是父亲的妻子,就算是我的母亲,我只想尽该尽的孝道,就怕大妈不肯接受我。”

方英听了祺峰的话,深受感动:

“傻孩子,你都喊我一声大妈了,我还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祺峰握住方英的手说:

“大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像子翔那样的孝顺你。”

“那可不能,子翔不懂事,你可别像他一样,那我就头大了。”

二人一笑,从前的恩怨情仇,全化成了虚有。

“没想到,我不但多了个儿子,也多了二个媳妇,和一个外孙。”方英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和克莱儿结婚?”

“在调查这件事之前,我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倩云是我的亲人,只有我们俩个人,可以不顾一切放弃聂氏,幸好倩云鼓励我去查明真相,否则,我也不知道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也不会知道,原来我还有亲人。现在,唯有和克莱儿结婚,得到英森的股份,才能伺机夺回聂氏。”

“这个办法可行吗?倘若你真的替父亲报了仇,可是克莱儿不愿放弃你,倩云怎么办?”

“我想,只有等克莱儿明白我的坚定了。”

“如果那时,我能早日明白你父亲的坚定,也就不会如此了。”

“大妈,你别这么说,为情为爱,你都没有错。”

二人吃过饭后,子翔带着他的女朋友回来了,二人才一进门,就有三个人怔住了,祺峰,子翔,还有克莱儿…

“祺峰?你怎么会在这儿?”没错,在子翔身旁的,就是克莱儿。

“你和子翔是男女朋友?”祺峰怔怔的问。

“慢着慢着,你就是那个高祺峰?”子翔问。

三人在一阵惊讶与混乱后,才搞清楚事实。

方英总算听出了眉目,原来,子翔的女朋友便是要和祺峰结婚的克莱儿。

四人个坐在沙泼上,克莱儿首先开口说:

“子翔就是那天救我的人,我们因此认识,所以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遵守诺言。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祺峰说明一切后,三人这才了解,事有凑巧,还真是凑巧。

“现在可真是一片混乱啊,救我的人正是聂氏的后代。”克莱儿说。

“我也不知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子翔问方英。

“其实,你父亲是二十年前,是聂氏总裁…”方英说出了子翔的身世。

“那么说,克莱儿要和祺峰结婚,目的是为了夺回聂氏喽?”子翔说。

“就是啊,可是,祺峰已经有了女朋友,她很担心我会不守信呢。”克莱儿笑说。

“克莱儿…”祺峰困窘着。

“好了好了,现在一切都可以解决了,我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啊。”克莱儿对祺峰说:“而且,子翔也是聂氏的继承人,让他和我结婚,夺回聂氏,也算是为你们聂氏出口气了。”

“你是说,要我和你结婚,夺回聂氏?这不行啊,我都还没毕业呢,更何况,我对经商根本一窍不通。”子翔说。

“你放心,祺峰是你大哥,他会帮你的。”克莱儿说。

“那就让他当总裁好了啊。”子翔说。

“只有和克莱儿结婚才能得到股份。”祺峰说。

“那就你们两个结婚嘛。”子翔一说,克莱儿便扯扯他的手说:

“你是我男朋友耶,怎么把我往外人送啊。”

话一说完,祺峰和方英都笑了笑。

祺峰知道方英之所以在这儿隐居,原全是为了不想让子翔过那种富豪的生活,他看看方英,她正是一脸忧心,祺峰说:

“大妈,你认为呢?”

方英叹了口气说:“子翔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妈,我真的不是当总裁的料,和克莱儿结婚,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子翔话没说完,就接受到克莱儿的眼神,他的心一震,连忙改口说:

“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了,也算是为了我哥的幸福,行了吧。”

“谢谢你,子翔。”祺峰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现在我们得商量商量,如何能在不让高氏知道的情况下,来个瞒天过海。”子翔说。

“好激刺啊,是调换新郎的游戏吧。”克莱儿说。

“算是吧,我们先不动声色,克莱儿和我,依旧回家准备婚礼的事,子翔你才是真正的新郎,你得自己去选礼服,而克莱儿,你得先让你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告诉他我们的事,然后,等后天婚礼一到,我们就来个偷天换日,让高氏来个措手不及,你父母也可以用新郎不是我的理由,拒绝付给高氏一分一毫,这样,我们不就都如愿以偿了。”祺峰说。

子翔和克莱儿都是异口同声的赞同,祺峰看方英的神色似乎很担忧,便说:

“大妈,等婚礼过后,我希望你能让我认祖归宗,重回聂姓。”

“本来就该如此,只是,我有个条件。”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祺峰说。

方英看了看子翔说:“子翔的个性,我非常清楚,他还没定性,就怕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聂氏,会败在他手里。”

子翔笑着拚命点头说:

“是啊是啊,当总裁得天天关在公司里,被一堆烦闷的事牵困,我还年轻,总不能娶了克莱儿,却没时间陪她吧。那么大的责任,我担待不起啊。”

“那么,大妈的意思是…”祺峰问。

“我可以答应子翔代你结婚,夺回聂氏,虽然这和我的意念不相同,可是,这已不是我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我二个儿子的未来,子翔还年轻,不懂事,如果非得掌管聂氏,我希望由你来帮他。”

“帮忙我是一定会的,这不用大妈说,我也会做的。”祺峰说。

“我要你帮的,是全部的职责。”方英说:“他可以代你结婚,可是不能代你掌管聂氏,所以,我要他只是个挂名总裁,等到风平浪静后,这个总裁的位子,还是得由你来接手。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大哥,我的确没有你那么行,就照妈说的,我先帮你保管总裁的位子。”子翔说。

“可是,我原本就打算要将聂氏还给你们啊,它应该是你们的,我只不过是个外人。”祺峰说。

“傻孩子,你既然喊我一声大妈,我们就已经是亲人了,况且聂氏应该是你们的,虽然我和你父亲有婚约,可是他真心爱的人,是你母亲,如果不是我,你母亲才是总裁夫人,而你是才是聂氏唯一继承人。我知道你想和倩云过着平凡的生活。就算是成全我,不要再推来推去了,答应我吧,好吗?”

祺峰点点头。

告别了方英母女,祺峰送克莱儿去英森夫妇下榻的饭店,二人在说明一切后,英森夫妇不免惊讶,却也欣然答应。

原本祺峰所说的办法,只是想去要求英森夫妇将婚事退掉,且将收购来的高氏,让给聂子翔,因为他本就是聂氏的继承人。所以他先到方英家,打探她的心意,没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进展,不禁让祺峰乐不可支,赶往公寓告诉倩云这个好消息。

谁知回到公寓,迎接祺峰的,竟是倩云的一封信。

祺峰:

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知道你的好,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就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成为罪人。

当我知道,你将和克莱儿结婚时,我的心情,和你母亲一样,是那样的无助与痛苦,因为我们都太深爱所爱的人,也了解,当一切事情有了结果,深受其害的,会是那个无辜的另一个女人,我不能为了自己,让你去伤害克莱儿,事情既已如此,就希望你能对克莱儿好一点,婚姻不是儿戏,你是为了夺回聂氏而利用克莱儿,虽然她现在无所谓,可是将来呢,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的离开,只会带给克莱儿再度伤害。

你母亲当年会离开,也正是因为不愿耽误伯父,才会下这痛苦的决定,可是,伯父的专情,却害了四个人,他们二个,还有他的妻子,和你,将心比心,你一定和我有相同的选择吧,

替你着想的结果,也只有彻底离开你,我们才能永远在心底相爱。

你说过,没有我,拥有再多也是多余,我和你不同,比你幸运的是,我拥有念祺,虽然这个决定,会对不起他,可是比起你的事情,我总得有个选择不是吗?

答应我,别再找我,算是我懦弱,无法面对这样大起大落的日子,就让我们母子俩,过平凡的日子。也算是为了我,我的人生里,曾有段难堪的回忆,如果将来有一天,那段难堪会伤害到你,那是我的罪过啊。我们必竟是二个不同世界的人,老天却将我俩牵扯在一块,真是命运捉弄人,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又何必欺骗自己而纠缠不清呢。

就让我们的爱,到此为止,永不再相见。倩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