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镇郊水渠边,一长排垂杨柳整齐的矗立。尚七七倚着一株垂杨,对着眼前金黄的原野幽幽叹了口气。

秋色已深,原野上的风吹到身上,一阵阵透心的凉意。

尚七七的心比秋风更凉。她觉得自己真是何苦来哉。忍受委屈替情敌照顾女儿,自问已经足够尽心尽力,最终却落得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一片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这样的付出,真是值得吗?

“七七,七七!”

突然背后传来呼声。尚七七回头看去,发现方铭正气喘吁吁的从后方追来。

尚七七脸色一沉,起身就向前方而去。方铭大步追上,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七七,对……对不起。我……我也是太紧张夕琳了,所以才……”

“所以才不分清红皂白,胡乱骂人来发泄你的紧张是吗?”尚七七脸若寒霜,语气非常的生硬,“以前明明要跟我结婚了,心中却留恋着你那个旧情人。如今就连她的一个遗孤,在你心中地位都远远要超过我是吗?”

尚七七越说越激动,正要挣开方铭,突然方铭用两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身子扳正,直视着她的双眼道“七七,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的心中只有你。至于夕琳,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与大人的事完全无关。我承认我不该胡乱骂人,你有什么气,尽管当面对我发泄出来!”

尚七七七盯着他的双眼,发现他坦然相迎,里面除了一丝愧疚,剩下的只有一片深情。尚七七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低头道“算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方铭大喜过望。他紧紧的挽着尚七七,呵护倍至的将她带回家中。

然而,由于情绪激动又吹了风,尚七七在当天夜里就沉沉的发起烧来。第二天,她强撑着去花店开工。但是那萎靡的神态、不停打喷嚏的模样,让细心又极其关心尚七七的阿南很快发现了征兆。

“你的样子不太对劲,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阿南关切的问道。

“没事,只是昨天吹了风,有点着凉了!”尚七七只觉全身慵懒,头脑昏昏沉沉,但她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阿南又劝了几句,见尚七七不为所动,也只能作罢。但他趁着一次外出的机会,专程绕道找了方铭。

方铭见阿南来访,奇怪道“花店有什么事吗?”

“花店没什么事,有事我也都能解决。我来是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七七的?你自己身在外面,将一个孩子抛给七七照顾。孩子生病,又是七七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照顾。你倒好,回来什么也不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对于七七,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关心?”

“这是……什么意思?”方铭又不解,又有点不太耐烦,“你究竟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七七来跟我说话?”

他的话声中,慢慢的带了一点生硬的味道。

阿南点起一根烟,闷闷的抽了几口,这才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撬你的墙角的。让七七为难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告诉你,既然接纳了七七,就要对人家关心一点,不要连人家生病了都不知道!”

阿南将半截香烟丢到地上,用皮鞋的硬底踩灭,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方铭起初有点摸不着头脑,随即想到早上尚七七果然有点不对对劲。如今天气已凉,这个样子,很可能是昨天情绪激动下在郊外吹了风,所以弄得感冒了!

醒悟过来之后,方铭深为歉疚,他叮嘱护工看护好夕琳,自己立刻跑去药店买了感冒药。本来他想直接去花店找尚七七。然而通了电话后,才知尚七七已经由于身体不适,被阿南劝解着回家休息了。

方铭立刻赶回家里。尚七七正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无精打采的看着一个电视综艺节目。

听到方铭回家的声音,她头也不回的说道“夕琳呢?你怎么不照顾好你这个小宝贝,早早的就回到家了?”

方铭取出刚买的感冒药片,一边忙着倒水,一边说道“七七,真对不起。我光顾着夕琳,没注意到你也生病了。我专程去了买了点感冒药,你吃下去看看有没有好转。要是没好转,我就送你去医院看医生!”

“你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尚七七一时有点难以置信。这是那个无情无义、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方铭吗?他什么时候这么细心,居然连自己的一点点身体不适都能及时发现了?

方铭惭愧道“我对你的关心实在太不够了。本来最好是去医院。但感冒这种事,医生其实也没太好的办法,无非是让吃点药减轻点症状,然后多喝水,保暖防寒什么的。事实上,感冒至今没有特效药,最终只能靠个人的免疫系统自己战胜它。最关键的还是保养和看护!”

一边说着话,他已经调了一杯温水,又取了两颗药,一起送到尚七七的嘴边。尚七七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将药片吃了。

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吃完药又喝了几口水后,尚七七果然觉得整个人舒服了许多。症状象是明显缓解了。尚七七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一上医院就是打点滴,我最烦这个了。还是吃点感冒药来得省事!”

说着她转向方铭,说道“谢谢你能记挂着我,专程给我买药。要不然以我的惰性,恐怕宁肯熬着也懒得去买点药吃!”

方铭脸上微红,摇头道“夫妻之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夫妻吗?”尚七七一时间有点出神。最终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若是足够细心,便能看出她对方铭的眼神已经明显有了改观。显然方铭这两颗药一喂,悄然之间已经改变了一点什么。

中午,方铭亲手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尚七七感冒之中,本来胃口一般。但看在方铭的一腔诚意上,她还是尽力的吃了两小碗饭。补足了能量,又加上心情不错,午后小睡了一觉,到傍晚时分,尚七七便觉已经恢复了大半。

在尚七七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去医院看望了小夕琳。

小孩子元气充足,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小夕琳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天性,在医院里吵吵着要回家。方铭征求了医生的意见后,最终还是决定让夕琳再住院观察两天。为此小夕琳撅着嘴,半天没有跟方铭说话。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幸好有尚七七在,此时她只好扮起红脸,好说歹说,总算让小姑奶奶回嗔做喜。两人又仔细的叮嘱了专门聘请来随身照顾的护工。事实上,这个护工是护理学院毕业的科班生,照顾病人只有比两人更为专业,对两人非常外行的交待,只能是表面恭谨,心中只有暗笑。好在她也知道病人家属由于关切,基本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早已见惯不怪。

回到家里,一路飞机、汽车急赶回来,连时差都没完全倒过来的方铭只觉疲惫之极,晚饭没吃,连衣服都没脱,倒到床上就鼾声大作。

看着床上这个自己从小就相识相恋的优秀男子,如今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尚七七百感交集,一种心疼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

尚七七无言的替他脱了外套,盖上薄被,便关门走出了卧室。

来到起居室,尚七七眼睛一扫,突然便呆了一下。她看到博古架的花瓶里,非常醒目的插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刹那之间,尚七七的神思有些恍惚。许多早已尘封的往事不由一一涌上心头。

依稀之中,她仿佛回到少女时代,每天无忧无虑的上学读书,下课嬉戏。直到……直到那一天,那个倔强少年的身影莫名的进入她的心灵,从此,烦恼这种东西就开始折磨起她来。

我爱他,他不看我。我想放弃,他却始终不曾离去。

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开”?

尚七七内心纠结无比。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仔细的看了看,没错,这确实是方铭专程为她订的花,特意从市里的一家大花店订购。这家花店尚七七并不陌生,是有专用的花车,可以用来远程配送的大店家,比起自己那寒酸的小花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费用同样高不可攀。

轻拂着百合花那洁白娇柔的花瓣,尚七七的内心不内一阵悸动。

他、他居然还记得我最喜欢百合花。难道在他的心中,我并非如自己想象的,是个完全不值一提的失败者。我在他的内心里,其实占据了相当的一个地位?

尚七七的手不由微微颤抖。恍惚之间,百合花瓣已被她扯得七零八落。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恍惚之中尚七七猛然惊醒,看到自己手头无意识的动作,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一句古诗词却莫名涌上心头。

――“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

古代深闺中的女性,常常用数花瓣单双数的游戏,来预测一些男女情感方面的问题。如他爱不爱我?他几时回来?如此等等。

那么,我又是在占卜什么呢?

是他是否真的爱我,还是我是否该将这段尴尬的情感维持下去?

手中的花瓣早已只剩下最后一瓣,然而尚七七思绪浮乱,根本没有数清楚究竟是单是双。

最终她自嘲的一笑,将最后一瓣花丢到地上,随手百合花的花枝丢进垃圾桶,又拿扫把畚斗将地上的花瓣清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