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深处,一个七旬老人正在河边垂钓,看似惬意,却连连打着哈气,好像在做世上最无聊的事情。
他已年过七旬,可却是鹤发童颜,丝毫不见岁月斑驳的痕迹,偶尔略显沧桑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俏皮的神色。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日啊,今日一过他就再也不用闷在这里发霉了吧,该去江湖搅他个天翻地覆了。
想到这里,他堆砌的面容便满是诡异的笑,用红绳子结成的三股须髯也朝着一个地方横竖,正如它主人此刻的心情,飞扬跋扈啊。
“上钩啦,愿者上钩,等小老头出山尝尽人间美食,也就不拿你们子子孙孙的小命饱腹了。”老人高兴地拾起鱼竿,看着鱼竿上的小鱼不禁哀叹。
他在这深山足不出山二十年的光景,如今这河中的鱼也被他钓得差不多了,再多呆几日,怕是连条小鱼都没有了。
看来这二十年对他是种煎熬,对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也是一种惩罚啊,都快被他吃得绝子绝孙了。
要怪就怪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竟把他骗得团团转,而他却拿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亏他还活了这么多年。
不过心里却在惦记那个丫头,再过几日就去寻她好了,毕竟没有那个丫头的陪衬,他的日子当真是无聊了许多。
老人在心里这么盘算,可是却不知道早已是物是人非,深山一日,世上早已千变万化,他心中的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早已尘封寒冰之中,没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冰冷的躯壳。
牧相城手里拿着牧祈天飞鸽寄来的素笺,双眉紧拧。
仅仅四个字,安好勿念。
他便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信笺上的月牙标记似乎还在时隐时现,似乎能猜测到那个孩子经历了什么。
抬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没有什么比老朋友还在人间更值得高兴的了,只有活着,只有活着就好,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只要心怀彼此,相逢之期便不会太远。
一轮明月,一份寄情。
“小晴。”
门外已经传来了雪莲不知道第几次的呼唤声。
而向晴也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不曾动弹过,应该说是身子怠了,心沉了,所以便自然没了气力。
本想开口回应,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越发干涩。
“小晴,莲姨给你做了生辰宴,有很多你喜欢吃的菜。”
雪莲轻敲了一下门,本来以为门内的人会咋呼出来,可是却依然是一脸寂静,她的秀眉不自觉笼起,这还是第一次呢。
生日?
对了,今天是她的生辰,身体已经麻痹,紧紧握着的那块地方早已没了知觉。
“少主不在水榭。”无忧上前,看着紧闭的房门,再转头看向雪莲,满心的无奈。
看来两人这回不是小打小闹呢,小孩子的游戏,他也很无力啊。
想着这回少主是动真格的了,毕竟是丫头的生辰,太狠心了。
雪莲看无忧没将月无殇请过来,又看一眼毫无动静的房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两人的脾气倒是很是相投,像驴,倔。
夜间的水,潭里的冰,身体里的火焰似是要在体内爆炸开来,缓缓流动身体每一处的地方都被点燃了,可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却如寒冰一般坚韧,透凉。
他隐忍将自己埋入冷泉之中,不知不觉喟叹出声,血脉之中的火焰快要熄灭了吧,他的痛彻快要濒临结点。
恍惚之间,那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
暗自冷嘲,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现在应该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吧,至少那个怀抱是温暖的,不会像他这般。
记忆越是逃避,可是心却越发在意,骄傲如他,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好冷。
这是向晴触碰到这副身子的第一个感觉,这还是活人应该有的温度吗?如果不是能够感受到他浅浅的鼻息,她想她已经手足无措地喊人了。
“真是,永远都想不到你在想什么,到底是我太笨了还是你太聪明了,越想越生气。”
向晴看着昏迷的月无殇,指尖很不客气地顶上了某人高傲的鼻梁。
也就在这个时候能尽情地欺负他了,向晴坏心地想着。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倒忘记问了。
“无忧叔,你可以进来了,他太重了,我搬不动。”
许久,一群乌鸦飞过,洞外没有任何声音。
向晴的脑袋旁有无数个被炸弹突袭过留下的黑点,嘴角微微抽搐。
不会吧,不会一开始就打算留她一个人吧。
想不到忠厚老实的无忧大叔也会有这么邪恶的一面,向晴觉得自己真的败给他了,再低头看向地上的人,歪头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是真的欠了你了。
好不容易将人扶上了石床,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看见石上躺着的人正蜷缩在一处哆嗦。
“月,你怎么……”
向晴刚刚触碰到月无殇面颊上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冰凉袭来,手下意识地瑟缩,可是却惹来意识不清的人的不满,因为她的退缩。
向晴整个人被拉进了冰窖一般的胸膛,双手撑着岩石,耳边是水滴在岩石的“啪啪”声,他冷冽的气息就喷洒在耳侧敏感的地方。
半撑起的身子却因为他强劲的背弯的力量而一步步下移。
“冷。”
薄唇间溢出的那一个字似坠了千斤重量一般,本来还撑在石岩上的手瞬间软了下来,一会儿,她整个人便无力地趴在月无殇的身上。
感受着几近将自己肩膀捏碎的力道,向晴隐忍不停打颤的牙关,抿着红唇,双手环上身下的人的脖颈,因为她的妥协,身下人的力道也少了几分。
向晴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她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你……”
你的手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向晴咬牙,酱紫的嘴唇快要磨出血来。
本来想大发善心,可是却忘记了身下的人赤裸膀子,她这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你不许……啊,不许脱!”
再多的反抗依旧阻止不了身下人的动作,最后洞里只回荡着女人的越来越小的咒骂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呜咽久久不散。
“这样真的好吗?我怕少主一个神志不清会对小晴不利。”无忧看着深幽的洞窟,有些担忧地说道。
雪莲的神情亦是幽然,只是没有无忧脸上的情绪。
“无忧若真的神志不清了,只怕我们也近不了他的身。”
无忧大悟,原来少主早就知道了,不过听刚才洞中传出的声音,少主会不会太心急了一点,要知道那孩子才刚刚及笄,男女之事似乎为之过早。
转头看向雪莲,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这就是她希望的,他还以为至少她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当年的事,那个人,时至今日,他依然感受得到她的悲伤。
“莲儿……”
“可能是被那个丫头闹的,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雪莲打断道。
就在雪莲转身跨出数步的时候。
“莲儿,那人已经死了,你也应该放下。”
无忧宽厚的手掌覆上面前抖动的肩膀,就在他想靠近的时候。
“我知道。”
就只是半臂的距离,心却永远咫尺天涯。
看着面前越走越远的身影,无忧置于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你知道,可是你却放不下你的悲伤。
莲儿,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发现自己的背后还有一个我。无忧感叹出声。
房间一片昏暗,一个人的房间,两个人的记忆。
“手帕,我会一直带着的,莲儿记得等我回来。”
并蒂莲花还未来得及开放,她也未能等到他归来。
欺骗,谎言,从一开始她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他,是他将他那份纯真的爱恋变得浑浊不清。
如果说人性贪婪,那么最贪心的那个人就是她了吧。
众里寻他千百度。
千寻,对不起,负了你。
月隐于夜,没有一丝亮光,好像已经习惯了,也许这样的夜更加适合他也说不定。
自怀中拿出一方绣帕,银丝线点缀的边纹在黑夜中铮亮。
绣品下方是银线勾勒的莲花,相互挨着,那么紧密,好似永远都不会分离,可是这只是一个错觉,物是,人非。
渐渐收紧,直至泛起褶皱。
“师父。”
木屋外似有动静,只是一眼,他便将方帕收进怀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徒儿明日就要赶往乌山了,那人似乎有意将重心放在乌山上,这阵子应该不会去寻梅山那边的麻烦了。”
“嗯。”
只是简单的一个单字,就连基本的一句“你辛苦了”都没有,这十几年她是在什么样的位置,她自己都模糊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暗夜一般勾魂。
“清心,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去寻你自己的去处吧。”
心脏“咚”地一声咕咕作响,不会的,他不会抛弃自己的,就算她一直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难以置信推开那扇木门,可是除了陈旧的木头发出的古老的“吱呀”声,屋内早就没了那人的踪影。
身子无力地滑下,靠在门边,贪婪地吮吸,鼻间淡淡的是他的气息。
可是却连最后一声郑重的道别都没留下,他走了。
暗夜,泪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