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娇几乎是盛怒之下离开雨楼，秦雨露也没有安抚，只让身边伺候的人用点心。
她心里想的是这个孩子是不能再惯着了，莫说这以后的路是她自己的，就算自己有心，往后几十年哪能事事上心，到时只怕她要事事伤心了。
自己走过的路有多坎坷，这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自己的后尘。
“夫人，小姐已经回到房间了，只是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清心自外面回来，向秦雨露报告海天娇的情况。
她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秦雨露不愿松口，对有求必应的人第一次流露出无奈之色。
“她若是知道我今日的苦心，也就不会这般孩子气地闹腾了，以后我若是不在了，她那个性子自当也要有人照拂，只是不知道谁能忍受。”秦雨露的话里难掩担忧。
“小姐还小，以后会明白的。”清心出言安慰。
毕竟从来少见秦雨露这般落寞的模样，人总是有血有肉的，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淡忘就能淡忘的，当年若不是得秦雨露的栽培，哪有如今的她，这般恩情如同再造，她已是不能忘怀。
所以看见她眉头深锁的样子，清心便忍不住宽慰。
她的贴心让秦雨露面露一笑，虽是极浅，可是清心却能感受到其中的真心。
也许可以的话，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想过上安稳的如小女人一样的生活，只是从一开始她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只能不停地耍心机，斗谋略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清心，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秦雨露的表情突地认真起来。
清心点头，她想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答应。
因为水镜山庄给了她归宿，而她的心却背叛了它，她想这是她唯一觉得愧疚的地方。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希望往后我若是不在了，你能把天娇当成是自己的亲身妹妹，替我好好照顾她。”
秦雨露的话里大有诀别的意思，清心面上一愣。
可是随即才反应过来。
“夫人不该说这样的话，来日方长，您一定能好好陪伴天娇小姐的。”
秦雨露听完只是一笑，似是回应可又像是在自嘲。
人世无常，往后的事又有谁能够说准，她只是突然觉得累了。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一直往前冲，即使在无数个冷寂的夜晚依然不会感觉到孤单，可是年华老去之时，心底空洞的地方便难以补齐，越发恐惧黑夜的深邃，冬天的孤冷。
她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夫人。”
看着秦雨露不似往常的样子，清心有些担心地出言唤道。
她担忧的神色落在秦雨露的眼中。
“放心吧，如今不是我倒下的时候。明日的事情安排妥当吧。”
清心答应，转身离开的时候，只瞧得见身后的人的背影，孤影婆娑，仿佛能滴出泪一般。
到底这般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看见自己往后更加神伤的模样？
迈着沉重的步伐，抬眼，入目的是一轮尖锐的月角，她始终望得不够高，所以才会被伤得这般深。
今夜终究是会过去的。
明日，还有明日啊。
议事厅里，几人坐在一团，好像在商量什么，可是却没人说一句话，门外的人有些踌躇要不要进去。
“她好像已经在那转了很久了，我感觉我的脑袋都被她给转晕了。”宣侯按压自己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他三哥带回来的活宝还真是有趣的紧呢。
“少在那里寒碜人，她面子薄，以后别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羊旻起身准备安抚佳人。
可是身后却想起宣侯有些欠揍的声音。
“我知道，她和二哥是亲戚嘛。”
羊旻转头，面色阴沉，而无缘无故被提及的地鼠则一脸的不解，他什么时候和那个小丫头是亲戚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宣侯很不要命地补了一句。
“人家是胆小如鼠，二哥你是贼眉鼠眼，看，多般配，哇，二哥三哥，你们偷袭。”
刚才还一脸贼笑的人此时捂着额上的两个大包哀嚎，他只不过是陈述事实，他们竟然残害手足，简直可耻。
“二哥，这个笨蛋就交给你收拾了。”羊旻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宣侯，对着一致对外的战友地鼠说道。
他才不是笨蛋呢。
宣侯刚想反驳，可是地鼠一个拳头亮了出来，他就吃瘪了，简直就是以大欺小，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的这帮兄弟简直就是野蛮人。
还是重色轻友的野蛮人。
宣侯蹲在地上哼哼。
“怎么不进来？”
羊旻突然出声将背对着他的敏敏吓了一跳，手上的托盘差点一个不稳落了下来。
“怎么？吓到你了。”
羊旻赶紧上前，从敏敏的手里接过托盘，看着一大碗的银耳莲子，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他关心的是都这会了，她还进厨房，身体肯定很劳累，而敏敏自小看人脸色，此时看羊旻的脸色微沉，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让他不高兴，当下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她似乎又闯祸了，总是笨手笨脚的，又让羊大哥不开心了，敏敏在心里自责。
“对不起。”弱弱如蚊呐，羊旻才发现身前的小丫头眼眶早已红了。
他有些着急，怎么就哭上了，偏偏手上不得空闲，只能蹩脚地出声安慰。
“不要哭，是不是累着了，如果累了以后不要进厨房了，这些事又下人来做，不需要你动手的。”
本来是安慰的话语，可是在敏敏听来，以为羊旻嫌自己无用，想到自己就要被抛弃，心下难过，压抑的情绪更加汹涌了。
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可是又生怕恼了身边的人，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抑制发出声音。
盈盈的泪眼似有忌惮地看向羊旻，如此模样惹人生怜。
倒显得劝慰的羊旻越发像个坏人。
“我说怎么这么笨啊，枉他还吹嘘自己是个情场高手，就连一个小丫头都摆不平，简直就是丢了我们敖仓堡的脸。”
宣侯及一众偷听的人皆连连丫头，显然对于羊的行为很不满意。
“我看应该是太久没有女人了。”地鼠直接下结论，看人家小姑娘哭得更凶了，他这个三弟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觉得三哥应该是欲擒故纵。”大家皆看向一向冷淡的水蛇，觉得他说的话很有深意，于是很八卦地上前询问。
到底他们尊贵骄傲的情场浪子三当家是怎么样“欲擒故纵”的，宣侯有些不满自己的关注点被抢走，当下呛声。
“四哥你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有摸过，就在这里装深沉，这又不是抓鸡扣鸭的，哪来的什么欲擒故纵。”
大家听完，一致点头。
四当家的确是不近女色，可是也很有道理啊。
毕竟是一帮粗汉，平时即使在温柔乡里打过滚，可是情场滋味却从未尝过，此时谁的话听着都有理，于是议事厅里的众人就被分成了两派。
宣侯拾起羽扇，引用经典，四书五经，诗经离骚之词引用了个遍，吐出的话就是文绉绉的，弄得旁人是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要在那里装懂。
而水蛇的一派就轻松多了，只要宣侯说什么，他们一致沉默以对，最后短短四个字，欲擒故纵。
弄得宣侯只想吐血，他二哥就是犯规，哪有人说来说去就一个理由，而他到现在才发现的。
屋内热火朝天，众人议论声不绝于耳，甚至“战争”都已经上升到了孩子的问题上。
可是外面就……
“你不要再哭了，你哭得我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事实上羊旻真的是无力极了，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小丫头爱哭鼻子的习惯呢。
敏敏看着一脸无措的羊旻，泪水也止住了，只是因为哭得久了一时停不下来，只能抑制着抽噎着。
“羊大哥，你……你……”
“好了，看你哭的，跟个小野猫似的，脸都花了，爱哭鬼，看看以后谁还敢娶你。”羊旻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可是听在敏敏的耳里，只觉得一阵燥热。
以前在水镜山庄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嫁人的问题，不是她不想，而是容不得她去想，一个卑微的小丫头，又不得主子的欢心，最后随便配个小厮便也打发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越怕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直到遇见了这个人，他是第一个真正关心自己，温柔对待自己的人，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一辈子，他会愿意吗？会嫌弃自己只是一个小丫头吗？
看着面前的人单手托着托盘，另外一只手执帕为她拭泪，她心下感动，蓄在眸中的热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沾湿了灰色方帕的一角。
羊旻一愣。
“羊大哥，我……”
她很想说出自己心里的渴望，可是触及羊旻清澈的眸子，再多的要求也说不出口了。
如今已是对她的厚待，她怎能贪心想要更多。
看着面前的人温柔似水，她感觉自己早已沉溺了，只感觉得到他的触碰，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气味。
想着也许这样也很好。
“羊大哥，谢谢你。”
伸手，在男人略微诧异的目光中环上了他精瘦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