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声音很远,可是又仿佛近在咫尺,每一个字都温润得如圆润的珠玉一般,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一下子被拉长到很远。
那年他笑着对她说,清心,我发现你真的很笨诶。
那时的她会反驳,会炸毛,两人极其自然地相处。
可是当他说清心我就喜欢这么笨的你。
她再也生不起气来了,因为他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男人。
那年,那一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而他们亦擦肩而过,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不知道再次相遇自己竟会变得这么不自然,一句“凉栈你回来了”也没能说出口。
他似乎瘦了,看着他的背影,清心如是想着,可是心里却越发觉得怪异,她和凉栈之间似乎真的变了。
“这里是哪里啊?”向晴有些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看向陌生的房间,独自低语。
正准备挣扎着起身的时候,房门就被打开了。
定睛一看,向晴只是稍稍回神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在山上和劫走自己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向晴很自然地将他归为坏人。
“你是谁!有什么企图!”
夜千寻无视她的问题,如果他们记忆力没有出现障碍的时候,昨晚她就说过这样的话吧。
不过看她恢复活力的样子,他担心的心情也稍稍平缓了。
夜千寻此刻压根没有认真去想到底为什么他要如此担心眼前的这个丫头。
“醒了就把药喝了。”
这么冷淡,为什么感觉他好像一副要给自己喂毒药的感觉,视线移到他手上的碗,里面黑乎乎又浓稠的液体确定能喝?
她又不是脑子烧坏了,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像是察觉到向晴此刻的心理活动。
“我若是要对你不轨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赶快把药喝了,我这里没有收留死人的习惯。”
夜千寻说话的声音极冷,而且脸上除了招牌的死人脸之外基本上不会有第二种波动,向晴极度怀疑这人跟月无殇是不是拜把子的兄弟,竟然连身上冷冽的气息都是那么相像。
不过因为护短,她觉得自家的男人可比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可爱多了,至少她生病的时候,月无殇是会耐心地哄她的。
向晴虽然不怎么喜欢面前这个黑面的男人,可是有句话他还是说对了,他若是要害自己,不必将自己带到住所谋害,直截了当的一刀不是更加痛快?
于是她接过药碗,憋足一口气,捏着鼻子就将药往嘴巴里灌,涩涩的苦味还有刺鼻的味道在舌苔上越发浓烈,仿佛浓稠的药渣就含在了喉咙口,嘴巴难受得紧。
“大叔,有没有糖啊,我难受。”
向晴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利用自身的优势,撒娇已经成了她的杀手锏,现在不管是面对谁都很自然地用这一套博取同情。
夜千寻很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撒娇,脸上疑似闪过一丝不自在。
默默转身准备离开,向晴看着他不发一言就离开的样子,想着这人别扭的样子怎么这么像自家男人,不过大叔还是蛮可爱的。
看他年纪不大,顶多四十上下,可是却一头银丝,向晴猜测着夜千寻的来历,越是猜不透的事情,她就越是放不下,这就是向晴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就在她摩挲着下巴思考着的时候,夜千寻走了进来。
看着他递过来的药丸,向晴愣了愣,这又是什么东西,这个大叔怎么老给自己喂一些奇怪的东西。
难道他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吗?要是自己慢性中毒了,这也太冤了吧。
夜千寻看她久久没有接过,眼中的戒备也未消散,暗暗叹了一口气,小丫头倒是不傻吗?
“这是甘草磨成的药丸,很甜,而且有去湿气的功效,你昨夜低烧,这个有助于去内火。”
夜千寻做事从来不会解释,可是如今他却反常地和向晴说了这么多,他自己也有些讶异,为什么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呢。
不过他的“体贴”也替他招致了麻烦,因为向晴肯定面前的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于是胆子更大了。
“大叔,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其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你怕自己长得丑吓到我,大可不必,我的心脏没有那么脆弱,承受得起。”
“……”
“大叔,这里是哪里啊?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吗?会孤单吗?”
“……”
“对了,你是不是大夫啊?我看你好像很会照顾病人的样子。”
这次某人不是用沉默代替回答,而是直接转身离开,弄得身后的向晴又是一阵咋呼,大叔真是小气,聊两句又不会少块头,好想月啊,向晴侧着头看着外面,越发怀念在千魂谷的日子。
她想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出谷的话,今天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人一定急疯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挂念他。
想着月无殇,向晴的眼眶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月,我真的很想你。
“你有没有发现……”牧祈天的眼梢向后瞄,月无殇会意。
他下颚微收,示意牧祈天不要打草惊蛇。
就在他们走进下榻的客栈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人突然走了上来,竟然毫无遮掩之意,月无殇的眼眸越发凌厉。
“两位留步,在下代我家主子邀请两位去一趟府邸。”
这种邀约方式要真是闻所未闻,月无殇和牧祈天相视一眼,显然从彼此的眼中都读出了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
两人转身准备走,可是身后的人的一句话却让两人同时定住了。
“两位是在找人吧?说不定我家主子能帮上两位的大忙。”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一点也没有错,月无殇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其他人的力量寻到向晴,牧祈天已经是一个例外了。
而对于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对方会无条件帮助自己。
不过眼前这个人口口声声中的“主子”倒是可以会上一会。
“那人是?”秦雨露看着那袭白衣飘过,顿时一阵恍惚。
“好像是庄主新邀请的客人吧。这几日庄主极力招揽人才想赶快铲除毒娘子这个祸害,所以庄里经常会出现一些陌生的侠客。”旁边的小丫头解释道。
可是秦雨露一听却苍白了一张脸,刚才只是一眼,真的是太像了,她感觉心间的一处猛烈瑟缩着。
她都看出来了,那个人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夫人?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旁边的小丫头扶着秦雨露,生怕她一个转身就会跌倒在原地。
秦雨露只是失神地望着刚才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心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很快,她就谁也不欠了。
月灵儿,我欠你的都还清了,以后我们便不必再纠缠,相争。
还彼此一个平静吧。
牧祈天看着月无殇欲言又止,他心里疑惑面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和海御风认识的,而且看样子海御风身边的人对他似乎很是有礼,难道海御风有心拉拢身边的人。
牧祈天从侧面打量着月无殇,心里胡乱想了许多,直到海御风的身影出现,他才匆匆隐了纷乱的思绪。
海御风第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位置上的人,与那次相同,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只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就是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没有那么重了。
当夜瘆人的红眸现如今却如黑琉璃一般耀眼,让人压根看不出半丝的波纹。
海御风竭尽全力压抑自己心中滂湃的心绪,步伐沉重有力。
“两位肯大驾光临实在是水镜山庄的荣幸。”
海御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月无殇的脸色,他的面色淡淡,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梢上的剑锋微扬,顷刻之间让人有些不知多措。
牧祈天猜想两人之间必定有瓜葛,此时看月无殇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于是他主动开口说道。
“不知前辈邀我们来所谓何事?”
海御风刚刚想好措辞想要回答牧祈天的话,可是先他一步,一道冷冷的声音飘过,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我想他应该是找我算账的。”这话说得火药味极浓,牧祈天微愣,一时竟找不到其他的话接下话茬。
好不容易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了,可是月无殇从头到尾挑衅的态度也让人胆战心惊,这不是明着就要和水镜山庄为敌了吗?
“我想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想我们和海大庄主没什么好说的了。”月无殇莫名地讨厌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一切,起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
牧祈天和海御风同时出声,随后两人惊愕地相互望了一眼,而海御风竟然在牧祈天略微探究的目光中移开了视线。
“贤侄,我想和这位少侠单独说些事情,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海御风对上月无殇厌恶的眼神,转过头对牧祈天说道。
牧祈天没有多做停留,虽说心里狐疑,可是还是生生压制住了心里的那份好奇。
等人都离开了,本来宽敞的屋子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拥挤,海御风欲要说出口的话却在喉咙口徘徊,也许他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而他的犹豫落在月无殇的眼里变成了嘲讽,他现在连坦诚的勇气的没有了,伪君子也是一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