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今天的打击还没有结束,月无殇只是一个开始。
“莲姨你说什么?”
向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幻听就是大脑的容量有限,在雪莲哭泣的哽咽声中,话语支离破碎,可是她却恍惚之间听到了爹娘的字眼。
她有吗?
嘴角不自觉勾起,苦涩异常。
她是没有,二十一世纪的向晴没有,可是这个身体的女孩却有,还是疼自己入骨的人,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只是被包裹在蚕茧里一种自我防卫的意识在作祟。
那个梦,遍地的鲜血交织,黑暗之中浓烈的气息,原来一直缠绕她的梦魇竟是许多年前的现实。
雪莲看向晴不言语,心越发揪着,她已经预感到她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原谅,可是心里毕竟还是期待的。
“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若是你要恨我,我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那人是你的亲生父亲,千般皆是我的错,我真心希望你们能父女相认。”
相认?
听着雪莲一口的祈求,向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消化她给的真相,可是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没有权利恨,因为经历苦痛的人不是她。
她慢慢蹲下身子,仰头望向雪莲,一脸的平静。
“恨人太累了,我怕往后的几十年会没有力气。”
屋内紧张的气氛因为向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稍有缓解,雪莲亦是睁大眼睛看向她。
她是原谅自己了吗?
“我喜欢大叔,也很爱您,我不想让我的喜欢和爱在仇恨中变质,所以您可能要失望了,我会以女儿的身份继续留在你们的身边让你们心烦。”
向晴说完,歪着脑袋呵呵地笑着。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沉重。
她还能留下?在月无殇不要了她之后。
雪莲一听她愿意继续留在自己身边,高兴地将向晴搂在怀里,她从来没有想过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房内的几人都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刚刚相认的母女。
“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无殇坐在一处,而牧祈天不请自来。
月无殇看了一眼牧祈天又将头撇了过去。
牧祈天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径自走了过去。
“我看得出来你在意她的情绪,为什么要让她伤心,如果这只是你准备离开她的手段,我会毫无犹豫地将她从你身边带走。”
“如果我说我在意她所以才要离开她呢。”
月无殇也不管牧祈天的情绪有多么激动,声音依然清冷,只是可以听出其中带有几分抚不平的伤感。
牧祈天虽然从未听过他的解释,他为什么要将玉佩还给自己,又为什么说出要将她托付给自己的话,他只知道月无殇要离开向晴,而他有了一个机会,他自私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个过程,可是现在看见她的眼泪,他不确定了。
“她爱你。”
这句话自牧祈天的嘴里说出来对月无殇亦是一个巨大的震撼,他从来没有听向晴亲口说过她爱他,她只说喜欢,喜欢可以分很多种,而他又是哪一种呢。
“她还是一个孩子。”月无殇神情幽然。
而站在粗壮的柱子后面的人早已双手握拳。
“月无殇,原来这就是你的借口。”
向晴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一愣,月无殇本想起身,可是看见她眼里的伤情的时候,他突然下了决定。
向晴咬着牙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云淡风轻的人,他竟然轻易说出了这样的话,甚至都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只是一句她还是孩子。
难道他是有恋童癖吗?习惯对一个孩子上下其手?
心里有你时,千般疼宠,若是不爱了,那些曾经的宠爱就会变成致命的利器。
而现在的她就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月无殇的视线,她想至少他会急于向自己解释一番,可是那只是她的臆想,他看着她断了他们的定情发簪,转身决绝而去,听着她亲口结束他们的关系,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有时候感觉上天将所有都给了你,可是一霎那间你才发现那些东西从来就不曾属于过你,最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月无殇看着另外一个男人追着她的身影离开,而他只能俯身颤着手拾起地上的断簪,蠕动嘴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一定要幸福,哪怕是带着对我的恨。
一条路走到黑,现在倒奇怪了,她竟一点也不怕黑了。
黑有什么可怕,只怕心空洞无底。
如今她失恋了,还怕谁。
她突地转过身去一路狂奔,身后的人显然愣了一下,立马提脚跟了上去,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直到向晴在一家小摊上停下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声音亦是可怜兮兮。
“我没钱。”
牧祈天想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他一定会笑出声来,就算大喜大悲过后,她依旧孩子心性。
看着她面前叠着七八个空碗,可是依旧没有消停的趋势,整张小脸都埋在了碗里。
他有些担心地拉住她,她只是抬头。
眼里闪着一层迷雾,不知道是面条蒸发出来的水汽还是已经又哭过一场的原因。小嘴边上还滑稽地挂着半根面条。
他说别吃了。
而她却立刻皱巴一张小脸,微红的鼻头抽泣着。
她说牧祈天你这个小气鬼,我又没让你养我,只是吃你几碗面条而已。
他愣住了,手不自觉被她挣脱开来。她继续狼吞虎咽,他拾筷陪她,这是她第一次指名带姓叫自己,而他竟然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近了。
也许他更希望能养她吧。
“也不是非要这样不可的不是吗?”雪莲刚刚哭过的红肿的眼睛又带了一抹湿润。
她看向月无殇,可是月无殇却只是摇头,雪莲的泪滴得更凶了。
一旁的无忧无语,可是眼中的愁绪万千,他也很担心。
月无殇知道自己的宿命不在这里,起始亦是终,如今便是归期了吧。
漫漫天际,却无星辰明月,亦如即将陨落的他。
月无殇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没有惊动她,而她睁开眼的瞬间竟有种错觉,那个叫做月无殇的男子可能只是在梦境中出现而已。
牧祈天叫她和他一起回赤城,她本想拒绝的,可是却发现自己除了千魂谷竟没有其他的容身之地。
“无忧叔?”
这一刻,看着无忧刚毅的脸庞,向晴莫名觉得想哭,他怕是难受的吧。
莲姨去找夜千寻了,而他二十年的守候化为泡影,她感觉也许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那张小像,莲姨便会这么终老此生了,也许他们还会有一段结果。
她这样自责,可是无忧却跟她说这世界千奇百怪,就是没有如果这种东西,他只是来晚了而已。
那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能够放下了,可是又莫名想起了月无殇这个男人。
她想她终究没有那么豁达,给出的心就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角楼之上,眺望远方的一处,这一年,她深深地爱过,却也刻骨铭心地痛过。
十年后
十年生死两茫茫,几时光景才为新。
一步踩下,深深的一个脚印,正如当年。
“不见?”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眼睛从未离开过身边的男人,可是却望不进他心里的那份真实。
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若有情,何苦两相难。
男子凭栏而立,形色瘦削,单薄的白衣似要与茫茫银雪融为一体。
血红的瞳眸似是雪上的红梅,点缀着这份孤寂和冷清。
来人看又是一阵沉默,不禁摇了一下头,她什么时候成了信使了,明明就很在乎,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手中的那只兰花簪子已经放在他的手中被摩挲了十年了吧,如今看起来越发光洁铮亮,只怕再过几年,就要被磨没了。
看你还能装多久,雪灵芝突然升起一股恶趣味,她总要回报一下某人将她无端变成第三者的事情吧。
“人家现在毕竟是赤城少夫人,我们也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她好像听到了木头被捏碎的声音,很好,再接再厉。
“这等小事就不用月主您费心了,我自会去张罗,不打扰您休息了,灵芝先退下了。”
雪灵芝佯装恭敬有礼地屈身准备离开,可是嘴边那抹促狭的勾弧越发明显。
她堂堂的雪山派掌门之所以对月无殇惟命是从,当然是有原因的,雪山与月煞同出一门,千百年来守护着月煞。
他们只效命于月玺选中的命定之人,而月无殇的一双红瞳便是月玺所做的标记,正如月灵儿的额上的月牙胎记一般。
她有抱负,不甘隐于雪山之中,可是如今怕也逃不离这命运的枷锁了,这个冷酷的男人是她的主子,很讨厌,雪灵芝却不得不承认。
“天寒。”
男人说完便将系了绒毛的狐裘披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不要见我。”
向晴的声音幽幽,带着一丝伤感,她以为自己的感情很深,却还是让他独自煎熬了十年。
十年,多少个寂寞的日子,她决绝地将发上的木兰簪取出扔向他的一幕会不会成为他午夜梦回最为萧索的记忆?
她不敢想,她应该相信的,他怎么可能不要自己,那个每每将自己抱在怀里细细哄着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要她。
牧祈天叹了一口气,十年,他“偷”来的这段美好就要结束了吗?
晚间,向晴做了一个噩梦,惊醒的时刻,就如过往的十年,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月无殇。
屋外鹅毛飞雪,脚下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冰冷刺骨。
“月。”熟稔的一声轻唤。
苍茫大地,身影孤绝,他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