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方秋扬面上还是这幅纯良无辜的样子,内心可是忐忑的不得了。
小白不会生气吧?虽然他隐瞒他的身份是为了能够接近她,不让她顾及自己的身份,他承认耍了些计谋,无论是什么原因。而小白说“不可谋心”,想来想去也想不好什么好的解释,是以方秋扬表示反正他已经这么做了,小白要是不要他,他现在也打算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了。
假如知鹤知道方秋扬心中所想,一定会吐槽道,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够死皮赖脸不要脸的了。什么美人计,牺牲色相,卖萌装纯良什么的她也就不揭老底了。
事实上枭白并不生气了,她连白亦墨都不气,又怎么会气一直帮着她的方秋扬呢?
对着他的脸又揉又捏也算是惩罚了。哼哼唧唧的拍拍手,道,“算了,我一开始也没问你是什么身份,我见你在草原守墓,又对得出暗语,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你是守墓人了。只是谁知道你堂堂瀚翎阁主会出现在那呀,而且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都帮了我不少,我吃好了,先回车里了。”
方秋扬抬眼看着枭白的背影,“你不问我的目的么?我可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枭白的身形一僵,哈哈道,“你是你的事情啊,和我没关系不是?而且你是瀚翎阁的阁主大人,留点神秘感也好嘛。”
不是不问,而是不敢问,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是想要知道那个答案的,只是又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脚步匆匆。
而这次,方秋扬并没有找什么借口跟上去,只是垂着头眸色微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火堆旁安静的只剩下火星蹦跳的噼啪声,夜陇很难忍受这尴尬,何况他家在人间之中几乎天下无敌的阁主大人的脸,刚才居然被人蹂躏了一番,并且阁主还没生气!要知道他家阁主凭这幅皮囊,虽然才十八岁,但每年有多少女人贴过来,都被阁主拍出了好远去,对枭白姑娘可是一心一意,相当洁身自好,使得阁里的女性当作了标准,对夫君的要求提到很高,而阁中的单身男性因为有一个难以企及的模范表示心好累。就是这样优秀的阁主大人被枭白姑娘拒绝了!真不知道是要为枭白姑娘的勇气点赞,还是要为阁主大人持续了八年的单恋默哀。
荀卿挑挑眉,他是蛇王,虽然对人间的瀚翎阁评价很高,但还没到惊悚的地步,倒是对仙萝的徒弟枭白比较上心,问道,“不追上去么?”
方秋扬站起身笑了笑,“不了,小白接不接受左右不急于一时,现在也是时候,我会等她。”转而对知鹤道,“从今天开始,到找到仙萝,你陪着小白,去前面是车里,我先去后面的车里。”
知鹤点点头,等方秋扬走进后面的那辆车里是时候才敢出声,不为什么,因为一说话她就会破功笑出来,现在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哈哈哈……”
刚刚有种,秋扬哥这是在表白之前就被甩了的既视感!
等她连眼泪都笑出来,笑够了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由于一开始是夜陇驾车先一步离开瀚翎阁,知鹤他们为了快点赶路所以没有另请车夫。荀卿不仅是万蛇之王,并且已经成仙,你敢让仙君替你赶车嘛?而他们出发前凑来的贺仁老头是长辈,怎么能让老年人驾车嘛!
是以,荀卿他们的车夫是知鹤。
而方秋扬让知鹤去陪枭白,定然不是去和夜陇交换当车夫了。也就是说荀卿他们的车夫成了方秋扬。
秋扬哥要驾车!大新闻唉,好像让告诉其他阁众,他们的阁主大人为了枭白姑娘不仅放弃了龟毛的洁癖,还为了照顾枭白的感情,亲身去帮别人驾车!
只是等到他们收拾好一切食物用具准备出发时,知鹤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因为方秋扬说的是先去后面的车上,不代表一直会在那里呆着。
待他们都上车后,方秋扬便唤来夜陇,让他负责给荀卿他们驾车,自己则坐到了枭白那辆马车的车夫位置上。
虽然还是车夫,但是秋扬哥,你在篝火旁表达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和枭白拉开一段距离的么,这又跟上了是怎么个回事!
知鹤很无语。
但是方秋扬明显没想这么多。他确实是要给枭白一个空间让她想清楚来着,所以他把整个车厢让出来了呀。而且枭白的身子很虚弱,虽然不知道仙萝会用什么方法救治她,但身子的基础不好,很容易撑不住治疗过程,这点,懂得医术并且医术还不错的方秋扬很明白,所以他在枭白昏睡期间就配置了各种丹药以帮她巩固身体。配置适合的药剂自然要时时关注枭白的身体状况,方秋扬可不敢离得太远。
因此这天下午的路上,荀卿,贺仁老头,夜陇三个大老爷们一路无话,而知鹤则对着枭白吱吱喳喳。方秋扬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稳稳的驾着马车,听着不时传来的枭白的声音,心情很好。
傍晚时分,方秋扬停下马车告诉众人今天在此休息,让夜陇他们帮忙烤些吃的,自己则让取来药材给枭白熬药。
虽然可以食用丹药,但不比汤药效果来的好,枭白昏睡的时候可以用丹药凑合,既然醒了就要认真治疗。
众人正忙碌升起篝火,正忙碌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在喊救命。
枭白有些惊讶,这地方荒无人烟,怎么会有人喊救命呢?和一旁的知鹤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夜陇则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方秋扬,等待指示,见方秋扬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去,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上知鹤她们。
贺仁老头正靠在树干上休息,见此,对方秋扬道,“既然担心,何不自己追去?”
方秋扬盯着面前的药盅,“那个,没有恶意。”
这话听得贺仁老头摸不着头脑,“荒山野岭的,突然有人喊救命,可不是奇怪了,怎么说没有恶意呢?”
方秋扬看了荀卿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转而对贺仁老头解释道,“贺仁爷爷,那个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我本以为只是顺途,现在看来并非这样,那个不是人,是妖精。”
贺仁老头呆了一呆,求证般的看向荀卿,见他不否认,倏地笑了起来,白花花的胡子随着笑声抖起来,“秋扬啊,我这大半辈子过去一直很平淡,唯一的意外就是我的儿子儿媳死在了战场上,留我一人在世抚养知鹤,可是你的父亲和你让老爷子我知道其实我经历的并不算多,认识你们之后我去了许多地方,见了各种各样的人,现下居然连妖怪神仙都见到了,真是趣哉!老爷子我可是越来越舍不得这逍遥人生了喔。”
方秋扬见药已熬好,拿出一盏精致考究的白瓷碗,在药盅上覆上一层白纱,执起药盅,将汤药倒进瓷碗里,端起瓷碗朝枭白的方向走去,临了对贺仁老头笑笑,道,“爷爷,命有时,景有致,世间总逃不过一个命理,别忧心的太早了,您的命还长着呢。”
见方秋扬离开,贺仁老头嗤了一声,“臭小子,这是再说我是老不死呢。”又叹道,“明知逃不过一个命理,不还是在为她拼命争取?真不知是在作孽还是在造福啊,呵呵,我老头子就借你小子吉言咯。”
荀卿觉得有趣,“没人可以逆天而行,可你们人类总是在不可更改的命运前保持乐观,究竟是为了什么?”
贺仁老头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满天星斗的天空,道,“为什么?是在问为什么会这样活着么?我啊,在妻子去世的时候很伤心,差点也要跟她一起去了,可是看到当时还懵懵懂懂的儿子的时候,我又强打精神活了下去,为了照顾儿子;后来楸国和牧族有了纠纷打了起来,儿子参了军,儿媳也跟了去,却双双死在了沙场上,我看了看还在泥巴堆里打滚的孙女,咬咬牙,又活了下来。听起来似乎一直在为别人而活,我这一生是不是挺无聊的?”
“可是现在我并不这么觉得了,说是为了别人而活,反过来别人也在为你活着,其实每个人啊,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能够找到一路相伴的人,添一些欢喜烦忧,不是挺美好的事情么?世间百态说到底,就是人与人间交集产生的相互扶持,或是相互记恨的关系罢了,沉溺其中是谓俗人,游离之外是为圣人,但终究是人,不能逆天逆命啊。”
“虽是如此,人不可逆天,唯有开解自己改变面对命运的态度,高兴点挺好。”
荀卿笑道,“这就是您现在对生活的态度么?”
贺仁老头走到篝火前撕了一块烤好的肉,“嘿嘿,老夫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了,那时觉得自己能向天谋夺些什么,现在想来,既然能谋夺到,那说明你的行为在天的认同范围内,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和天相比,人还很渺小。不过,人寿再长不过百年,总要找些有意义的事想想,做做,不然浑浑噩噩的度过,不说别人会嫌弃,自己就觉得了无生意了。有时候想想,长生其实挺可怕的,拥有漫长的时间,真的能找到能全心投入,觉得不枉费光阴的事情做么?”
“是啊,”荀卿也走到篝火旁,随手拿了一串烧烤来吃,“长生其实挺无聊的。”
贺仁老头捋着胡须,他这是在质疑成仙的意义,并且面前这位仙君还同意这个说法,认真想来,他一凡人能和仙君坐在一起吃烧烤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了,老爷子的小心脏啊……
平息下心跳,道,“那这些妖怪为什么要成仙,想要寿与天齐啊?”
荀卿没看出对方对于能和仙君“促膝而谈”的激动心情,蛇瞳微眯,透过篝火,似乎在看向遥远的彼方,道,“别人我不知道,而我之所以努力修炼,是因为她说害怕承担喜欢的人失去的痛苦,我想成为她喜欢的,又不想让她痛苦,所以我想要长久的性命。”
贺仁老头,“……”
得,无论是人是仙,一个一个都是情圣。